13(第3/6页)

“我觉得比较像诚实。”

“哦?”

“有些人比别人诚实。”

“我一向以为诚实只有是与不是两种。”

“或许吧。不过我觉得有不同层次。”

“卖淫也有不同层次吗?”

“我是这么想的。温迪没到街上拉客,没有一个个嫖客轮番上阵,也没有把钱交给什么皮条客。”

“我还以为范德普尔做的正是这个。”

“不。稍后我会讲到他。”我把眼睛阖上一会儿。我睁开眼睛说:“这话我没法证实,不过我很怀疑温迪的本意是真的要卖肉。她也许是从好几个男人手上拿了钱以后,才醒悟到自己是在干什么。”

“我不懂。”

“我们假设有个男的带她外出晚餐,送她回家,结果跟她上床。他出门时,也许交给她一张二十元钞票,他也许是跟她说:‘我本想送你一束鲜花或者礼物,不过你何不就拿这些钱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呢?’也许前几次发生这种情况时,她一再回绝,但后来她就开始习惯收下了。”

“我懂了。”

“不消多久,她就会开始接到素不相识的男人打的电话。很多男人喜欢把女人的电话广为传播,有时候是因为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时候是因为他们觉得可以借此提高他们的形象。‘这女孩很不错,她不能算是妓女,不过事后给她一点钱好了,因为她没工作,你知道,小女孩在大都市里讨生活实在很辛苦。’所以她有一天醒来,才猛然醒悟到她已成了妓女——至少是字典上定义的那种。可是当时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方式,而且感觉也很自然。照我看来,她从来没跟人伸手要钱。她一个晚上最多只见一个男人。如果哪个男人她不喜欢,以后的邀约她会回绝。而外出共进晚餐时,如果她觉得眼前的男人看不顺眼,她也会假称头疼,不和他上床。所以她是靠那方式赚钱没错,但她目的不在钱。”

“你是说她喜欢。”

“反正绝对不讨厌就是。她又没被人贩子绑架为娼,想要的话,她应该可以找到工作,她也可以回尤蒂卡的家,或者打电话跟你们要钱。你是想问她是性欲亢进吗?这我没有答案,不过我怀疑不是。我觉得她是得了强迫症。”

“怎么说?”

我站起来,移近他的书桌。桌子是暗色桃花心木做的,看来至少有五十年历史。桌上井然有序,摆了本记事簿,还有双层文件盘、纸插、两张镶框的照片。他看着我拿起照片仔细端详。其中一张照的是个年约四十的女人,两眼迷茫,脸上挂着隐约的笑容。我感觉到这个表情是她的注册商标。另一张照片是温迪,头发不长不短,两眼发亮,一口白牙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高中毕业典礼。”

“这是你太太吗?”

“嗯。我忘了那是什么时候照的。六七年前吧,我想。”

“我看不出她们哪里像。”

“嗯,温迪像她父亲。”

“布娄。”

“对。我从没见过他,我太太说她长得像爸爸。我当然是无从判定,不过我太太是这么说的。”

我把汉尼福德太太的照片摆回原位。我深深看进温迪的眼睛,我们过去这几天变得非常亲密,她跟我。我现在对她的了解恐怕已经超过她能接受的限度。

“你刚刚说你认为她有强迫症。”

我点点头。

“强迫她的是什么?”

我把照片摆回原处。我注意到汉尼福德刻意避免对上温迪的眼睛。他没做到。他望进那对明亮的大眼,脸部抽动一下。

我说:“我不是心理学家或者心理医生什么的,我只是当过警察的普通人。”

“我知道。”

“我只能猜测。我猜她一直都在找寻父亲,想尝尝做女儿的滋味,而他们一个个都想和她上床。不过她倒也无所谓,因为她爸爸正是这样的人。他是跟妈妈上床,让她怀孕,然后到韩国去,然后再也没有消息的人。他是已经跟别人结婚的某某人,所以吸引她的男人一定都是别人的丈夫。要找爸爸很可能大祸临头,因为如果不小心的话,他可能太喜欢你,而妈妈就有可能吞下一大堆药,然后你就得打包走路。所以仔细想想,如果爸爸给你钱的话,应该比较安全。这样一来,一切就是单纯的金钱往来,爸爸就不会为你发狂,妈妈不会吞药,你也可以待在原处不用离开。我不是心理医生,我不知道教科书上是不是这样写。我从没读过教科书,也从没见过温迪。我是到她生命结束以后,才开始走进她的生活。我一直想走进她的生活,结果却得一再地面对她的死亡。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喝的?”

“啊?”

“你有没有什么喝的?譬如波本。”

“噢,我想是有一瓶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