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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都一样吗?”

“啊?”

“我只是在想,又有什么是真的带给了我们什么好处。”

“啊。”他说,他拿下眼镜,立在膝上。我到现在才看清他眼睛的颜色:淡蓝色闪着金点。他说:“你没有信仰,斯卡德先生。也许这就是你愤世嫉俗的原因。”

“也许。”

“照我看,神的爱对我们大有好处。在下一个世界里——如果不在这个的话。”

我更愿意一次只对付一个世界。我问他,理查德有没有信仰。

“他信仰不坚。他的心思全放在自我实现上,没有余力遵随神意。”

“噢。”

“然后他又被汉尼福德那女人的魔法蛊惑了。我这话可不是信口胡诌的,他的的确确是被她蛊惑了。”

“在那之前他是什么样子?”

“是好孩子。头脑清楚,对世事充满兴趣,很有抱负。”

“你跟他从来没出过问题?”

“没有问题。”他把眼镜戴回去,“我无法不怪自己,斯卡德先生。”

“为什么?”

“很多原因。他们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鞋匠的孩子永远光脚丫。’也许这句俗话也适用在我们身上。也许我为我的会众花费太多心力,相形之下给儿子的时间就减少很多。我必须独自把他抚养长大,你知道。当时我并不觉得那有多难,也许我是低估了养儿育女的难度。”

“理查德的母亲……”

他闭上眼睛。“我是将近十五年前失去我妻子的。”他说。

“噢?”

“她的死对我俩打击不小。日子难过,理查德和我。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再婚。我从来——从来没有起过这个念头。我后来雇了个管家,而我的职业也让我能比一般父亲多花些时间陪他。我一直以为那就够了。”

“而现在你的想法有了改变?”

“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人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我们一生的路都在命定之中。”他笑一下,“相信这点,可以活得比较安心,但也可能正好相反,斯卡德先生。”

“我懂你的意思。”

“有时候,我又觉得应该有什么是我该做而没做的。理查德非常内向,他害羞沉默,几乎是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有过什么社交生活吗?我是说他念高中住家里的时候。”

“他有过朋友。”

“约会呢?”

“他那时候对女孩没兴趣。他在掉进那个女人的魔掌以前,对女孩一直没有兴趣。”

“他对女孩不感兴趣,你不担心吗?”

我在暗示他理查德只对男孩有兴趣,但只是点到为止。就算会了意,他也没露出声色。“我不担心,”他说,“我认为理查德迟早会跟异性发展出良好、健康的亲密关系,然后结婚生子。他当时没有四处约会,我一点也不烦恼。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看到我所看到的,斯卡德先生,你就会了解许多麻烦都是源自两性之间过从太密。我见过未成年的少女怀孕,我见过年轻男子在不谙世事的年纪被迫结婚,我见过年轻人染上难以启齿的恶疾。理查德在这方面晚熟,我只有高兴的份,哪来烦恼的心?”

他摇摇头。“但话说回来,”他说,“也许,如果他经验能多一些,如果他没那么天真无知,或许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汉尼福德小姐玩弄在股掌之间。”

我们默默坐了一会儿。我又问了他几件事,但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答案。他再问一次我要不要咖啡,我摇摇头,表示我该走了。他没有挽留我。

我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管家为我叠在里头的外套。我边穿边说:“听说案发以后,你去看过你儿子一次。”

“嗯。”

“在他牢房里。”

“对。”回忆到这段,他微微缩了下身子,“我们没讲很久。我能力有限,但还是尽可能劝慰他,让他宽心。显然我失败了。他……他决定要以他自己的方式赎罪。”

“我跟分派到他案子的律师谈过,一位叫托帕金的先生。”

“我们没碰过面。理查德……自尽以后……呃,我觉得没有必要见那律师,而且我没那勇气。”

“我了解。”我把外套扣好,“托帕金说,理查德不记得谋杀过程。”

“哦?”

“你儿子跟你提过什么吗?”

他犹豫一下,我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然后他不耐烦地甩甩头。“现在说出来也无妨了,是吧?也许他跟律师讲的是实话,也许当时他的记忆模糊起来。”他又叹口气,“理查德告诉我,他杀了她。他说他突然变了个人。”

“这话他有没有解释?”

“解释?我不知道对你来说那算不算是解释,斯卡德先生。对我来说,那是。”

“他说了什么?”他越过我的肩膀往前看,寻思恰当的措辞。终于他说:“他告诉我他在一片刺眼的光照之下,看清了她的脸。他说他仿佛乍见魔鬼现形,只知道他必须毁了她,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