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古龙水42(第3/4页)

看拍电影时,我一边自得其乐,一边又痛苦地想到,芙颂在离佩丽影院步行十分钟的家里无所事事地坐着。拍摄一直持续到宵禁的钟点。晚饭时,我会想到,如果凯斯金家餐桌上我的位子是空的,那么芙颂会认为我放弃她而选择了拍电影,我会为此而慌乱。于是,晚上,我会带着愧疚和一种幸福的承诺从佩丽影院沿着鹅卵石路面走下大坡去凯斯金家。芙颂最终会是我的。我让她远离电影是对的。

我明白自己还因为一种同志和挫败的情感依恋她,而这,有时会比爱情更让我感觉幸福。感到这点时,城市街道上的夕阳、从破旧的希腊人公寓楼里散发出来的潮湿和陈旧的味道、叫卖鹰嘴豆米饭和炸羊肝的小贩、在鹅卵石路面的小巷里踢足球的孩子们踢过来的足球、我用力将滚到脚边的足球高高踢出而得到的嘲笑掌声,所有这一切都会让我开心不已。

那些日子,无论从电影拍摄场到萨特沙特的走廊,还是从茶馆到凯斯金家,所有人都在议论一件事,那就是一夜屋银行家们给出的高额利息。因为通货膨胀快要接近百分之一百了,因此所有人都想找个地方把钱存起来。凯斯金他们在晚饭前也会议论这个话题。塔勒克先生说,他从不时去的茶馆里听说,有些人为了让钱保值去黄金市场买了黄金,有些人则把钱交给了支付百分之一百五十利息的各式各样的银行家,很多人在把手里的黄金兑换成现钱,还有人取出了银行里的所有存款。他会烦躁地说这些事来征求我这个商人的意见。

费利敦以拍电影和宵禁为由很少回家,他也不从我给柠檬电影公司的钱里拿出一分钱来给芙颂。从前,我从他们家拿走东西后会买去新的东西,但在那些日子里,我开始留钱而不再买东西了。这是一个月前,从我拿走塔勒克先生的一副旧纸牌后开始的。

我知道芙颂为了打发时间会用纸牌来算命。塔勒克先生和内希贝姑妈玩牌时会用另外一副牌,内希贝姑妈难得和邻居玩牌时也从来不会拿出这副牌。我“偷”的这副牌里有几张的边角已经破损,牌的背面还有污渍,有几张已经折断了。芙颂曾经笑着说,因为这些标记和污渍她认识某些纸牌,因此用这副牌算命就容易算通。我拿起纸牌仔细地闻了闻,除了旧纸牌上那特有的香水、潮湿和灰尘的味道,我还闻到了芙颂手上的味道。纸牌上的味道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因为内希贝姑妈也发现了我对纸牌的兴趣,因此我堂而皇之地把牌放进了口袋里。

我说:“我母亲也算命,但从来算不通。据说用这副牌算命的人会转运。认识这些污渍和破损后,我母亲的运气也会好起来的。最近她很烦躁。”

内希贝姑妈说:“向维吉黑大姐问好!”

当我说要从阿拉丁的小店里买一副新牌过来时,内希贝姑妈一开始一直说“不要我破费”。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她说起了一副在贝伊奥鲁看到的新牌。

芙颂那会儿在后屋。我把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一沓钱羞愧地放到了一边。

“内希贝姑妈,您能去买两副新牌吗?一副给你们,一副给我母亲。从这个家里拿去的纸牌会让我母亲高兴的。”

内希贝姑妈说:“当然。”

十天以后,我拿走了一瓶新开的佩雷嘉牌古龙水,我在放古龙水瓶子的地方,又带着一种奇怪的愧疚留下了一沓钱。我确信在头几个月里,芙颂对这些钱物交易是一无所知的。

其实那么多年我一直在从凯斯金家拿走古龙水的瓶子。但那些都是空瓶子,或是马上要用完,即将被丢弃的瓶子。除了拿空瓶子来玩的小孩,没人会去注意那些空瓶子的。

我会带着渴望,甚至是希望把晚饭后很久才招待大家用的古龙水像一种圣水那样,涂抹到我的手上、额头上和脸颊上。我也总会着魔般地看芙颂和她父母用古龙水时的动作……塔勒克先生会在看电视时慢慢拧开古龙水的瓶盖,而我们也知道过一会儿放第一个广告时,他会把瓶子交给芙颂说“问问有人要古龙水吗?”芙颂首先会往她父亲的手上倒古龙水,塔勒克先生会像得到一种医疗救助那样把古龙水涂到手腕上,他还会像一个克服呼吸困难的人那样深深地将古龙水的香味吸进肺里,随后还会不时地去闻一闻手上的余香。内希贝姑妈只要一点点古龙水,她会用我在母亲那里看到的优雅动作,慢慢地搓手掌,就好像在手心里滚动一块肥皂让它出泡沫那样。如果在家,费利敦会从妻子那里要最多的古龙水,他会像一个就要渴死的人那样张开手掌,像一个痛饮水的人那样几乎带着贪婪把古龙水涂到脸上。我会从所有这些动作里,从古龙水给予的香味和凉爽里(因为在寒冷的冬夜里,也会有同样的古龙水仪式)感到它完全不同的一个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