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古龙水42(第4/4页)

就像乘坐大巴旅行前,乘务员往每个乘客的手里倒古龙水一样,我们的古龙水也让每晚聚在电视周围的我们感到,大家在一起做同一件事情的美好,我们是一个团体,我们在分享同样的命运(这也是电视里的新闻强调的一种情感),尽管我们每晚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电视,但人生是一种冒险。

轮到我时,当我迫不及待地张开手掌,等待芙颂来倒古龙水时,我们的目光会相遇。那时我们会像一对一见钟情的情侣那样深情地凝望彼此。当我去闻手上的古龙水时,我根本不会去看自己的手掌,而是始终看着芙颂的眼睛。有时我眼神里的那种浓烈、坚定的爱意会让她忍不住笑起来。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会在她的嘴角停留很长时间。在那个微笑里,我会看见一种对于人生、我的爱恋、我每晚的拜访的怜爱和嘲讽,但我不会因此心碎。恰恰相反,我会在霎那间更爱她,会想把古龙水的瓶子拿回家。在随后的一次造访里,当我发现古龙水快要用完时,我会用眨眼的工夫把瓶子塞进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

在《破碎的生活》拍摄的那些日子里,晚上7点左右,天黑之前,当我从佩丽影院朝楚库尔主麻走去时,有时我会有一种那个时刻的生活片段其实以前已经经历过的感觉。完全相同的人生我将重新经历一次,而那前世里既没有太大的不幸,也没有太大的幸福。但这前世里有一种让我感觉非常沉重的忧伤……也许这是因为我看见了故事的结局,知道既没有什么大胜利,也没有什么大幸福在等待我的缘故。因此,在爱上芙颂的第六个年头结束时,我从一个认为人生是一次充满未知、有趣冒险的人,正在变成一个对人生心怀不满、自闭、忧伤的人。人生中不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感觉在慢慢占据我的内心。

在那些春天的夜晚,我会说:“芙颂,我们去看看你画的白鹤好吗?”

而芙颂会没精打采地说:“不,没什么新进展。”

有一次,内希贝姑妈插话道:“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白鹤从我们的烟囱上飞了起来,凯末尔先生,它飞到的地方可以看见整个伊斯坦布尔。”

“我很好奇。”

有时芙颂会诚实地说:“今晚我心情不好……”

那时我会看见塔勒克先生的心在颤抖,他慈爱地想保护女儿,他在为此忧伤。感到芙颂的这句话不仅仅是今晚,也是人生窘境的一个表述,我会因此伤心,于是我决定从此不再去《破碎的人生》的拍摄现场。(这个决定我很快就实施了。)而另一方面,我也会觉得芙颂的这个回答,是她多年来对我发动的那场战争的一个部分。从内希贝姑妈的眼神里,我也会感到,她既在为我的,也在为芙颂的态度而烦恼。就像托普哈内上空的乌云笼罩了天空一样,当我们感到人生的困境和烦恼笼罩在我们心头时,我们会陷入一阵沉默,像往常那样我们会去做三件事:

1.我们会去看电视。

2.我们会再倒上一杯拉克酒。

3.我们会再点上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