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海峡上的大火(第3/3页)

芙颂说:“无所谓,亲爱的,我只是在打发时间。”

她把拿起来给我看的画放到了一边。我看了看那些非常吸引我的颜料、画笔、瓶子和染上了五彩颜料的抹布。就像那些鸟儿的图画一样,所有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前面放着内希贝姑妈的布块和几个顶针。我把一个彩色陶瓷的顶针、一根芙颂刚才烦躁地拿在手上的橘黄色蜡笔扔进了口袋。我们在1979年底经历的最黑暗的几个月,也是我从凯斯金家偷东西最多的时期。这些物件,不再仅仅是我经历的一个时刻的标志,一样让我想起那个美好时刻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那个时刻的一个部分。比如我在纯真博物馆里展出的火柴盒……这里的每个火柴盒都被芙颂的手触摸过,都留着她手上的味道和隐约的玫瑰水香味。就像我在博物馆里展出的其他物件一样,当我在迈哈迈特公寓楼的单元房里拿起这些火柴盒,我就能重温和芙颂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和她四目相视的乐趣。但当我拿起火柴盒不经意似的放进口袋时,我在心里感到的幸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从我痴迷地爱着、却“无法得到”的人身上,掰下了即便是一个很小部分的幸福。

掰下这个词暗示的东西,当然是我们所爱之人神圣躯体上的一个部分。但对我来说,三年时间里,她的父母、我们吃晚饭的餐桌、取暖炉、煤桶、电视上面的小狗摆设、古龙水瓶、香烟、拉克酒杯、糖罐,楚库尔主麻家里的所有东西,在我脑海里都慢慢变成了芙颂的一部分。就像每星期能够看见芙颂三四次感到的幸福那样,因为能从凯斯金家——也就是从芙颂的生活中——拿(偷是个错误的词)三四件,有时六七件,甚至像在那些最不幸的时候那样十到十五件东西去迈哈迈特公寓楼,我会沉浸在一种胜利的情感里。芙颂的一件物品,比如她若有所思看电视时拿在手上的一个盐瓶,眨眼功夫被我塞进口袋,聊天、慢慢喝着拉克酒时,知道盐瓶在我口袋里,“我已经拥有了她”,会给予我一种如此大的幸福,以至于最后我能不太费劲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被我塞进口袋的那些东西,1979年夏天后,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我那无法起身告辞的危机。

那些年不仅仅对芙颂,对我来说也是最不快乐的岁月。多年后,当生活让我遇见伊斯坦布尔的那些痴迷、怪异、不幸的收藏家时,当我去他们那被纸张、垃圾、盒子、照片塞得满满当当的家里拜访他们时,当我试图去明白我的这些兄弟在积攒汽水瓶盖或是演员照片时的感受,明白每件新物品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时,我想起了自己从凯斯金家拿东西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