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不定诉愁

圆乘寺大夫现在是向岛诊所所长,作为名医,他在河对岸很有影响力。尽管他以前常误诊,也曾在病人面前出过丑。

作为职业医生来说,谁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再有名的医生,也是慢慢熬出来的。他们刚从学校毕业时,往往会对自己的医术深深担忧:会不会误诊?会不会让病人瞧不起?

圆乘寺大夫和他人一样,在结束职前训练后的四五年间,经常为做过的诊疗出冷汗。这些事情病人不知道,同事也不了解。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失误。

他经年来养成一种习惯,就是一到下午下班时间,就在凉风习习的医务室里自斟自饮,干上一杯,尔后再往家走。这也是他的一大乐趣。

他只喝清酒,从一公升的酒瓶里斟到茶碗里,就那么凉着喝。酒肴一般是他让“梅寿司”送来的章鱼块儿。

有个新来的医生,叫相木。这个人半年前才通过国家考试,十天以前从大学附属医院来到圆乘寺大夫的诊所实习。

有一天下班后,圆乘寺大夫与相木饮酒闲聊。

“你知道‘看到人就把他当小偷’这句谚语吧?”

圆乘寺大夫有点卷舌,也带有几分醉意,把“吧”字说得有点带卷舌音。

“唉,知道。”

“那我问你,你知道‘看到女人……’应该把她当什么吗?”

“看到女人吗……”

相木是被迫陪着大夫在明亮的诊室里喝酒的,他那孩子般的脸庞已微微泛红。

“看到人就把他当小偷”这样的话,是对人极端地不信任,也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属于那种与性恶论相联系的警句。

如果说“看到女人……就把她当慈母”吧,显得有点过于平庸和夸大其词。要是说当虚荣心极强的人,或者说当水性杨花的人,或者说当阴险狡猾的人,那就有点太苛刻。相木医师绞尽脑汁地思来想去,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

“怎么样,想出来了吗?”

圆乘寺大夫的外眼角上堆起皱纹,显得笑意盈盈。圆乘寺大夫既喜欢饮酒,又喜欢年轻人,也难怪他今天有这么高的兴致。

“说‘看到女人就当说谎的人’可以吗?”

相木似乎没有自信地说,果然不出所料,圆乘寺大夫举起右手摆了摆。

“哎呀,不是不是。我不是从一般意义上问,是从生理学或心理学的角度上问。”

“从医学性方面吗?”

“对。作为医生,应具有基本的观点和态度,无论何时何地,看到女人,就首先秉持这样的观点看问题。”

相木听到说做医生的基本观点和态度,越发摸不着头绪了。

相木开始用喝醉酒的大脑,搜索他在医学部学到的所有知识,包括女人和男人在生理方面的差异,就是女人有卵巢和子宫,男人有睾丸和输精管,荷尔蒙分男性荷尔蒙和女性荷尔蒙……

过了一会儿,他颇为自信地说:

“‘看到女人就把她当子宫’呗!”

圆乘寺大夫捋了捋颌上的胡须,说:

“嗯。比原先好多了,但还欠点火候。”

“还不行吗?”

“子宫确实是女性独一无二的特征,但这种说法无助于实际诊断。”

“是供诊断参考的说法吗?”

“对。这种说法对你将来有用。”

相木交叉双臂,再次陷入沉思,还是想不出高明的答案。

“弄不懂。”

“这也自然。”

“你是指什么呢?”

“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荒唐,可是我曾经为此有着很深的感受,造成过很大失误。”

“哎呀……”

“总体来看,行医不能只靠书本知识,要有实际经验才行。经历了失误,被别人嗤笑,暗自悔恨并改过,才能学到真本领。其实,这不仅仅限于医学啊。”

“您也曾遭人嗤笑过吗?”

“只是遭人嗤笑那还倒好。往往是一回想起来,就不胜惭愧。”

圆乘寺大夫这样说完,目光投向晚霞似锦的窗外,仿佛往事历历在目,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圆乘寺大夫临床实习结束后,已经当了一年的医生了。四月初,他被派去能看到富士山、离静冈很近的F町立医院出差。

从法律的角度说,当上医生,只是拥有了行医执照。实际上,若干东西都需要在今后实践中慢慢学习。

他作为医生,当时所处的地位,用军队的职级来做类比,是一年增加一颗星,顶多是个一等兵。

“派你去F町出差六个月!”

圆乘寺大夫被医务室主任叫去接受出差任务,心里非常高兴。

在大学的附属医院里,教授、副教授职称以下的医生,多如繁星。新进医务室的青年医生一般作为实习医生看待,甚至会被老资格的护士瞧不起。

圆乘寺大夫所在的第一外科,是众多医务室中比较大的科室,平时有三十位医师。加上借调到地方医院的人和去东京都内医院打工的人,超过五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