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三章 伦敦的流亡者(第3/21页)

1855年,泽西岛总督利用岛上特殊的非法状态,为费·皮亚致女王的信,对《人》周报发动了迫害,他不敢按照法律程序解决这事,却命令为杂志提出抗议的维·雨果和其他流亡者离开泽西岛;这时,健全的理智和一切反对这事的报刊都告诉他们,总督越出了职权,他们应该留下,向法庭控告他,《每日新闻》等报刊还答应负担诉讼费用。但这么做旷日持久,况且谈何容易:“仿佛对政府起诉也能胜诉似的”。他们只是又发表了一份严厉的抗议书,向总督提出了历史的裁判问题,便自豪地退往了格恩济岛。8

我要举一个例子,说明法国人对英国习俗的理解。一天晚上,一个流亡者来找我,在大骂一通英国和英国人之后,他告诉了我下面这件“不成体统”的事。

那天早上,法国的流亡者埋葬了一位同志。应该说,在沉闷无聊的流亡生活中,一位伙伴的葬礼几乎跟节日差不多,成了发表演说,高举旗子,进行集会和上街游行的理由,这时谁在谁不在一目了然,因此民主主义流亡者总是全体参加,无一例外。一个英国牧师拿了祈祷书来到墓地。我的朋友对他说,死者不是基督徒,不需要他的祈祷。牧师与所有的英国牧师一样,是个书呆子和伪君子,装出一副谦恭的姿态和英国民族特有的冷漠神情回答道,也许死者不需要他的祈祷,但这是他的职责,他必须用他的祷告恭送每一位死者走进最后的住所。于是发生了争论,最后法国人都冒火了,大声叫嚷,固执的牧师便去叫警察。

“瞧,您还说这个讨厌的国家有什么神圣的自由呢!”我的朋友(他在这场戏中扮演了仅次于死者和牧师的主要角色)附带说道。

“那么,这些为迷信势力服务的愚昧工具怎么办呢?”我问。

“来了四个警察,其中一个像是头头,他问道:‘刚才跟牧师顶牛的是谁呀?’我当即走到了前面,”我的朋友说,他正跟我一起用膳,脸上的神色与莱奥尼达斯9即将去会见上帝的时候差不多,“我说:‘这是我,先生。’——我当然不会称他‘公民’10。那个警察装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对我说道:‘请您告诉大家,不要起哄,把你们的同志埋葬以后,便各自回家。如果你们要闹事,我只得命令把你们统统赶走。’我看看他,用尽全力提高嗓音喊道:‘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共和国万岁!’”

我几乎忍不住发笑,问他道:

“那么那个‘警察头子’怎么样呢?”

“他什么办法也没有,”法国朋友得意而骄傲地说,“他向他的部下使了个眼色,又道:‘好吧,你们干你们的,干你们的!’然后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他们完全清楚,他们要对付的不是英国的老百姓……他们的嗅觉很灵敏!”

那位身强力壮、严肃认真、也许还喝了点酒的警察,心里自然不会毫无反应。但我的朋友根本没有想到,他哪怕跑到白金汉宫的围墙外面,对着女王的窗口大声嚷嚷,他也可以安然无事,不致惹出丝毫麻烦。更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我的朋友,还是参与这事的所有其他法国人,都没有想到,这场事故要是发生在法国,他们早被送往卡宴或朗贝萨的监狱了。哪怕他们想起这一点,他们的回答也是现成的:“算了,这种丑恶现象是暂时的……不是正常的!”

可是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获得正常的自由呢?

法国的流亡者与其他各国的流亡者一样,把一切争执,一切党派成见带到了国外,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可是外国对他们并不友好,也毫不掩饰它之所以维护避难权,并非为了寻找这权利的人,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这种暗淡的处境使他们的神经受不了。

何况与人们的隔绝状态,生活习惯的改变,行动上的限制,与亲人的分离,贫穷,都使他们闷闷不乐,不能容忍,在一切事情上怨气冲天。于是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更激烈了,对过去的错误的责备也更无情了。派性变本加厉,连老朋友也断绝了来往,见面不打招呼……

这里有实践上、理论上的分歧和其他各种争执……但是除了思想方面还有人事方面,除了旗号还有个人的名义,除了热情还有嫉妒,除了真诚的追求还有幼稚的自尊心。

曾经表现在尽力而为的马丁·路德和贯彻到底的托马斯·闵采尔11之间的对抗,是像子叶一样潜伏在每粒谷物中的;合乎逻辑的发展和一切党派的分化,必然导致它的最终暴露。我们在三个没有成功的格拉古12(即把格拉古·巴贝夫也算在里边)身上,以及取得辉煌成功的形形色色的苏拉13和苏洛克14身上,同样看到这种情形。可能实现的只有对角线,只有折中道路、平均数和中间路线,因此不论等级、财富、观点都得符合中庸之道。从天主教同盟和胡格诺派的对立中出现了亨利四世15,从斯图亚特王朝和克伦威尔的对立中出现了奥伦治公爵威廉16,从革命和正统派17的对立中出现了路易-菲力普。在他之后,对抗在温和的共和派与激进的共和派之间产生;温和的共和派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