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二章 山 峰

欧洲中央委员会1——马志尼——赖德律-洛兰——科苏特

上一期《北极星》2付印时,我考虑了好久,在我伦敦时期的回忆录中,什么应该发表,什么最好等到另一时期。大部分被我推迟了,现在我又从其中选出一些片段予以印行。

发生了什么变化呢?1859和1860年3拓宽了我们的视野。个人和党派的面貌更清楚了,有的坚强不屈,有的销声匿迹。这两年中,我们不仅停止了一切评论,而且屏声静气,怀着紧张的心情密切注视着我们所关心的那些人;他们有时消失在战争的硝烟中,有时又鲜明地显现在我们的眼前,转瞬之间变得那么高大,然后又迅速地隐没在烟雾中。到了现在,烟雾消散了,心情轻松了,我们所珍爱的那些人也安然无恙!

但是在这硝烟之外,在阴影中,在没有战争的呐喊声,没有胜利的欢呼声,也没有桂冠的地方,有一个人像巨人一般屹立着。

他遭到了所有各种政治力量——受骗的群众,粗野的神父,胆怯的资产者和皮埃蒙特的一切败类的诅咒,反动阵营的一切报刊,从罗马教皇和法国皇帝的《总汇通报》到加富尔4的自由派阉党和伦敦钱币兑换商的大太监《泰晤士报》(它每次提到马志尼的名字,总要加上一些恶毒的咒骂),都在对他造谣中伤。然而他不仅……“在普遍的误解中巍然不动”5……而且怀着愉快和兴奋的心情祝福一切朋友和敌人,只要他们是在实行他的思想和他的计划,6尽管人们像对待亚巴顿7一样对待他:

那些被你在暗中拯救的人们

对着你神圣的白发肆意诅咒……

……但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库图佐夫8,而是加里波第。意大利以自己的英雄,自己的解放者为代表,没有与马志尼分开。加里波第怎么能不把自己的半顶桂冠献给他呢?为什么不承认他们一直在手挽着手前进?为什么被废除的罗马三执政之一9不坚持自己的权利?为什么他自己要求不要再提起他,为什么像孩子一般纯洁的人民领袖要保持沉默,讳言分裂呢?10

两人都有比他们本人,比他们的名字,比他们的荣誉更贵重的东西,那就是意大利

今天这卑劣的世界并不了解他们。它没有足够的容量,不能容纳这些伟大的人物;它的账册也计算不清这笔收支账目!

加里波第变得更像“高尔奈利·内波斯书中的人物”11;他在自己的小田庄上显得那么庄严伟大,那么朴实浑厚,那么纯洁高贵,像荷马笔下的人物,又像古希腊的雕像。在他这里没有美好的词句,华丽的服饰,狡诈的手段——在史诗中不需要这一切,而当史诗结束,日常生活开始时,国王便遣走了他,12像打发一个已把他送达目的地的车夫一样,连酒钱也不用给,这使国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忘恩负义甚至超过了奥地利。13不过加里波第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带了口袋中的五十个斯库多14,离开了他所征服的国家和宫殿,听凭大臣们审查他的账目,指责他糟蹋了一张熊皮。让他们去高兴吧,伟大的事业一半完成了——只要意大利获得统一,赶走白狗子15就成了。

加里波第也有难过的时刻。他崇拜人民,还像崇拜大仲马一样崇拜维克多·厄马努埃尔16;国王不能礼贤下士使他痛心。国王也知道这一点,为了讨好他,把自己打的野鸡,自己花园里种的花,派人送给他,写给他的便条总是十分亲切,署名是:“永远是你的朋友的维克多”。

对于马志尼,人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事业,而且只有一个事业,他自己也只是为它而存在,为它而“生活和行动”。不论国王送给他多少野鸡和鲜花,他不会碰一下。但他会马上不仅与这个他认为善良、但无聊的人,而且与他的小塔列朗17合作,而他根本不认为这个小塔列朗善良,也不认为他正直。马志尼是禁欲主义者,意大利解放运动的卡尔文和普罗奇达18。他片面,头脑里永远只有一个思想,永远警戒着,准备着;他怀着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意志把分散的、目的不明确的人们团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坚强的组织;在十多次的失败之后,他仍在召唤加里波第和他的军队,仍要唤起半自由的意大利对祖国统一的永不停息的、誓死不渝的希望——马志尼是永远不睡的;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不论钓鱼还是打猎,躺在床上还是起床之后,加里波第和他的同伴们始终能看到马志尼那只瘦瘦的、忧伤的手指着罗马,要他们到那儿去!

我在已发表的一些片段中,抽掉了关于马志尼的几页,那是很不好的;删了它们,他的形象就不完整、不鲜明了,我不敢触及的正是1854年他与加里波第的争论和我与他的分歧。我这么做是出于礼貌,但这种礼貌对马志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