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胜者到俘虏(第2/5页)

“来,帮我切一块来!”他说,“我没带刀子,就算有也浑身没劲。唉,吉姆哇吉姆,这回我可算是彻底完蛋了!给我切一块吧,也许这是最后一口了。我快回老家啦,孩子,没错,我快要上西天了!”

“行,我可以给你切下来一块。”我说,“不过我要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感觉要不行了的话,一定会跪下来做祷告,这才像个虔诚的基督徒。”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忏悔?”他问。

“为什么?”我惊讶地喊起来,“刚才你还问我人死后会怎样,你放弃了自己的信仰,犯下杀人恶行,躺在那里满身是血,你居然还问为什么!求上帝饶恕你吧,汉兹先生,这才是你该做的。”

想起他怀里正揣着把沾满血迹的短剑准备随时杀了我,我的心情稍显激动,那家伙也许刚灌下不少葡萄酒的缘故,用平时难见的正常语气一脸严肃地说道:“三十年了,我一直在海上航行。好的、赖的、走运的、背运的、风平浪静、狂风恶浪、缺粮食、拼刀子,什么没见识过?吉姆,实话跟你讲,我从来就没见过好人有好报,每次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死人不咬活人——这就是我的看法。好了,”他忽然变了腔调,“咱们扯远了。潮水涨上来了,霍金斯船长,只要你听我指挥,咱们肯定会把船开进北汊。”

据目前情况来看,伊斯班袅拉号只需再向前行进两英里左右即能到达北锚地。只是这段距离并非一帆风顺,北锚地的入口拐弯较多,而且又窄又浅,大船要是没有技术高超的驾驶员万难驶进。我认为自己是个干练的执行者,汉兹是个出色的领航员,在他的指挥下,伊斯班袅拉号东躲西闪,擦过一处处沙洲浅滩,总体行进得还算平稳灵活,让人觉得比较顺利。

大船刚刚通过两个尖角,立即被一片陆地包围起来。北汊的岸上同南锚地的沿岸一样都覆盖着茂密的树林,这里的水域比较狭长,看起来更像是条河湾。在船头正南方,能看见一艘破船的残骸,不知那是哪年的三桅帆船,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全身挂满了湿漉漉的海藻,甲板上已有灌木扎根,不少枝头盛开着艳丽的花朵。这是一幅凄凉景象,但同时也表明北锚地平静且安全。

“霍金斯船长,你看,”汉兹这时也望向前方,他说,“从这里冲上岸再合适不过,那儿的沙地平滑无比,一丝风也没有,周围有面积不小的树林,还有,那破船上的花开得像是一片花园。”

“要是上了岸,我们怎么才能再把船开出去呢?”这是我担心的另一个问题。

“当然能了。”汉兹说,“你在低潮时拉一条绳到岸上,把绳绕在哪棵大树上,再拉回来绕在绞盘,然后就可以安心躺下来等着涨潮啦。等水涨船高,大伙一起拉绳子,船自然会左扭右扭地挪动身子。注意了,孩子,要准备好。咱们现在已靠近沙滩,船走得有点快。向右一点——对!稳住——再向右——向右一点——稳住——照直走!”

汉兹不停地发布着命令,我全神贯注地参照执行。他突然大叫一声:“嗨!宝贝儿,注意!转舵向风!”我赶紧听令转舵,伊斯班袅拉号随即来了个急转弯,直直冲向短树成林的低岸。

在此之前,我一直警惕地注意着汉兹的一举一动,但刚才那一连串的紧张动作让我只能留心大船触岸一事,完全顾不得身后还有生命危险。当我伸长脖子探望右舷樯,小心看着船头下翻腾的浪花时,忽地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也许是因为听到船身的吱嘎吱嘎声,也许是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个危险的影子,也许是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本能,总之,在那一刻,我回了下头!手握短剑的汉兹正逼近眼前!

四目相对时,我们两人都大叫起来。如果说我那是恐怖的尖叫,那么汉兹发出的则是一头蛮牛进攻时才有的怒吼!一刹那间,他扑了过来!我朝船头那边拼命躲闪,舵柄从手里滑脱,快速反转。正是这一下救了我的命!坚硬的舵柄加上反转的强力,猛地击中那个凶恶海盗的胸口!汉兹被打得一时动弹不得。

在他回过神之前,我安全离开了那个狭小的凶险之地,现在可以在整个甲板上随意躲闪,对一个下半身行动不便的对手来说,我已经占尽了地理优势。当诡计落空的汉兹再次转过身直扑过来时,我在主桅前站定,掏出一支手枪,镇定地扣动了扳机。

可这一枪并没有置他于死地,因为没有火花,也没有响声。我这才想起来:火药已被海水浸得透湿,手枪根本不能使用。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为什么不事先检查一下,重新填上弹药呢?我后悔得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倘若早有准备,我也不至于此刻像只待宰的羔羊在屠夫面前一样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