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胜者到俘虏

海风像是特别照顾我们,现在转成了利于航行的西风。伊斯班袅拉号不费吹灰之力即从小岛的东北角驶到北汊入口处。因为没有锚,我们不敢让船停在岸滩上,必须等到潮水涨起时再想法靠近。在这段时间里,副水手长伊斯莱尔·汉兹教我怎样掉转船头向风停驶,经过多次试验后,我终于成功地将船停下来。而后,我们在休息时又吃了一顿。

“霍金斯船长,”他开腔了,脸上仍然挂着那让人很不愉快的笑容,“你看,地上躺着那老伙计奥布赖恩,你还是把他扔到海里去吧。我对这样的事一向不大在乎,也不因为把他送上西天而感到良心上有什么过不去,只是觉得让个死人躺在船上很碍眼,你说呢?”

“我没那么大劲,更不乐意干这种事。依我看,他就在那儿待着吧,不也挺好吗?”我瞥了一眼那具尸体,懒洋洋地答道。

“这条船可真是晦气,倒霉的伊斯班袅拉号!”汉兹眨眨眼继续说,“吉姆,这条船上已经死了好多人,自从你我离开布里斯托尔出海以来,死了多少可怜的水手!我从没遇到如此倒霉的事。瞧瞧,老伙计奥布赖恩,不也送了命吗?吉姆,你是个能读会算的小家伙,我肚子里没什么学问,你给我说说,一个人死了就这样完了呢,还是能重新再转世?”

“汉兹先生,你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肉体,却杀不死他的灵魂,这一点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我答道,“奥布赖恩虽然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他也许正从那里盯着我们看呢。”

“啊!真够倒霉的!看来杀人完全是浪费时间。”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不管怎么样,鬼魂又能算得了什么?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和它较量一番。吉姆,我想让你到船舱里再给我找点——妈的!那玩意儿叫什么来着——你给我拿瓶葡萄酒吧。孩子,这白兰地太烈,喝得我头痛欲裂。”

汉兹这番话说得极不自然,我才不信他想喝葡萄酒而不是白兰地呢,之所以这么讲,这家伙可能是另有他意吧。我能看出汉兹让我离开甲板的意图,但他究竟目的何在我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受了重伤的反叛分子在大船行进途中,总是有意避开我的视线,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左顾右盼,时而抬头看天,时而瞥一眼死去的奥布赖恩,这会儿却脸上堆满了笑容,还不时伸伸舌头做出抱歉或不好意思的样子,连三岁小孩也能看出他没安什么好心。我知道自己占尽了优势,对付这个愚蠢的家伙应该轻而易举,于是便爽快答应下来,并且没让对方看出我对他有任何怀疑之心。

“葡萄酒?很好。要红的还是白的?”我问。

“什么样的都行,吉姆。烈一些、多一些就行,其他的我不挑。”他回答。

“好,我下去找找。汉兹先生,不过,下面被你们砸得一通烂,我肯定得找一阵儿。”

“好好,我不催,你多找点来吧。”估计那家伙巴不得我晚点儿上来。

我从升降口跑下去时,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声,而后再脱下鞋子,悄悄穿过圆木走廊,登上水手舱的梯子,将头探出前升降口。汉兹那傻瓜脑袋绝想不到我会躲在那里,但我还是尽可能地小心行事,免得被他发觉,果然不出所料,我刚才的怀疑完全得到了证实。

汉兹已离开原来的地方,用两手与两膝艰难地爬行着。虽然爬行时那条受伤的腿疼得他受不了,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可这家伙还是能够用很快的速度在甲板上匍匐前进。半分钟过后,他已爬过甲板到达左舷的排水孔处,从盘成一堆的绳子底下摸出把长长的小刀,那柄小刀简直可以说是把短剑,上面的血迹一直染红到刀柄上,我猜想它可能是杀死奥布赖恩的凶器。

副水手长用手试试刀尖,前后偷望了下赶紧将它藏进上衣里,而后又快速爬回老地方。他既然能够爬行,现在又有了武器,接下来还想干什么呢?这一点让我想不通。是从北汊爬过海岛回到沼泽地中的营地去呢,还是想开炮通知他的同党来救援呢?这很难说。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那就是我俩都希望伊斯班袅拉号能停泊在一个避风的地方,那时候才可能不用费多大劲,不用冒多大危险就能把它带回去。在做到这一步之前,我想自己不会有多大危险。

这些念头在我脑袋里打转时,我已偷偷溜回船舱穿好鞋子,以最快的速度拣出瓶酒,泰然自若地出现在甲板上。

汉兹仍如我离开时那样躺着,全身缩成一团,耷拉着眼皮,好像生怕见到光。我走近时,他抬起头瞧了一眼,迫不及待地接过酒瓶,熟练地砸开瓶口,说了声:“好运连连!”而后咕咚咚一口灌下,直喝了个痛快。灌饱了的副水手长全身松弛地躺下来,接着掏出条烟叶,要我帮他切下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