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边 界(第4/13页)

父母只限于点头赞同,没有微笑,为的是不想引发他们的女儿说出新的什么声明了。

可是,扬忍不住说了一句话:

“小姑娘,你要是知道不做一个性对象是多么容易就好了。”

他轻柔地说出这句话,但话语之间含着如此真诚的哀愁,乃至这句话在房间里四下回响起来。这句话很难以沉默应对,也很难做出回答。它不值得受到赞同,因为它没表达进步主义思想;但它也不值得进行争论,因为它没有明显反对进步。这是能说出口的最差的那一种话,因为它置身于时代精神所引导的论争之外。这是处在善与恶之间的一句话,完全不合时宜的一句话。

出现了一阵冷场。扬带着窘迫的神情微笑起来,似乎在为他刚说的话道歉。然后,有善于在同类之间沟通之名的克勒维斯爸爸开口了,他说到了他们共同的朋友帕塞尔。对帕塞尔的赞赏,是他们意见一致的地方:这可是一个没有危险的地域。克勒维斯赞扬了帕塞尔的乐观主义,他对生活不可动摇的爱,那是任何的医疗制度都无法遏止的爱。可是帕塞尔的存在现在仅限于一个狭窄的生活圈子,没有女人,没有佳肴,没有烈酒,没有运动,也没有未来。他新近来过他们的乡间别墅,那天女演员汉娜也在。

扬非常地想了解克勒维斯家的水平仪放在女演员汉娜身上显示出来的是什么,因为他自己注意到汉娜身上有种几乎难以容忍的自我中心症状。但水平仪表明扬弄错了。克勒维斯家无保留地赞成汉娜与帕塞尔相处的方式,她心里只有他。这在她是极为大度慷慨的举动。然而,任何人都知道她最近所经历的不幸。

“什么不幸?”冒失的扬惊讶地打听着。

怎么,扬不知道吗?汉娜的儿子离家出走了,好几天没有回家!她患上了精神抑郁症!可是,在患了绝症被判死刑的帕塞尔面前,她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她自己。她想让他摆脱苦恼,开心地大声叫喊着:“我太想去采蘑菇了!谁愿意跟我去?”帕塞尔和她一起去了,别人拒绝陪他们前往,因为大家在想他是否愿意单独和她在一起。他们在森林里走了三个小时,停在一家咖啡店喝红酒。帕塞尔没有权利散步、喝酒。他回来时精疲力竭,但很幸福。第二天,就得把他送医院去了。

“我觉得这次相当严重,”克勒维斯爸爸说。然后,他就像对扬有所埋怨似的,对他说:“你该去看看他。”

5

扬心想:人的色情生活开始于没有快感的兴奋,结束于没有兴奋的快感。

没有快感的兴奋,就是达夫尼斯。没有兴奋的快感,就是租赁体育器材商店的那位女售货员。

一年以前他和她相识,并请她到家里做客。她说了一句让人难以忘记的话:“如果我们在一起睡觉,从技术的角度上讲肯定会很不错,但在感情方面我没有把握。”

他对她说,就他而言,感情方面她绝对可以放心,她接受了这一担保,就像她在商店工作中习惯于接受别人在租滑雪板时要付给她押金一样,从此两个人再没有谈起过感情。不过,涉及到技术方面的时候,她生生地让他筋疲力尽。

这是一个痴迷于性高潮的女人,对她来说,性高潮就是宗教,目的,卫生方面的至高需要,健康的象征,但这也是她的骄傲,使她与不太幸运的那些女人们区分开来的东西,正像有的女人有游艇或是有个显贵未婚夫一样。

可是,让她产生快感可不太容易。她向他叫着“快点,快点”,然后又叫“慢点,慢点”,然后又是“使劲儿,使劲儿”,宛如一个正在给八人划的船的桨手发令的教练。她一边全神贯注于她的身体上的敏感部位,一边引导着他的手,让他在合适的时候放到合适的地方。他汗流浃背地看着年轻女子急不可耐的眼神和她那狂热的身体动作,这身体是部能动的机器,它的全部意义和目的就在于制造小小的爆发。

最后一次从她家里出来时,他想到了赫兹,赫兹是中欧那个城市的歌剧院的导演,扬自己的青年时代也是在那里度过的。赫兹在特别彩排的时候,要求女歌手赤身裸体在他面前表演所有的角色,并且带着舞台动作。为了确定她们的身体动作,他要求将一根铅笔插入直肠。铅笔顺着脊椎的延长线向下显露出来,这样一来,精益求精的导演就可以科学般精确地把握女歌手的步态、动作、行走以及整个身体的一举一动。

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女高音和他争吵起来,并向领导部门揭发了他。赫兹争辩说他从来没有对女歌手非礼,从来没有碰过哪个女歌手。确实如此,不过铅笔的这种作法比这要更猥亵,赫兹就不得不离开了扬的故乡城市,背负着这一个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