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边 界(第5/13页)

赫兹的不幸遭遇名闻遐迩,而正是因为这一传闻,扬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看歌剧演出。在看到女歌手们引吭高歌做着感人动作的时候,他想象她们全都是一丝不挂的。乐队在呻吟,女歌手们手抚着左胸,他想象着铅笔从她们赤裸的臀部伸出来。他的心在跳:他因赫兹带来的刺激而兴奋!(即便是在今天,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看歌剧演出;即便是在今天,他去歌剧院的时候,也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偷着溜进色情剧场的少年。)

扬心想:赫兹是个制造色情的炼金术大师,他通过插入臀部的铅笔找到了产生兴奋的奇妙配方。在赫兹面前,他为自己感到羞愧:赫兹永远也不会让人强迫自己做他刚刚做过的苦不堪言的差事,言听计从地在租赁体育器材商店的女售货员身上卖着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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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乌鸫的入侵是在欧洲历史的背后发生的那样,我的故事也是在扬的生活的背后发生的。我用一些扬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的孤立事件组织我这篇故事,因为扬的生活的正面正被其他一些事件、其他一些顾虑占据着:人们提供给他一个在美洲的新职位,他的职业活动忙碌不堪,并且还要准备旅行。

他最近在街上碰见芭芭拉。她带着责备的语气问他,为什么在她招待宾客的时候他从来也没有来过。芭芭拉的家因为她所组织的集体色情活动而声名远扬。扬此前担心自己会受到人的中伤,所以他多年以来一直拒绝她的邀请。但这一次,他微笑着说:“可以,我很乐意来。”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来,因此谨慎不谨慎也就不重要了。他想象着芭芭拉的家中满是裸体的开心的人们,心想以这种方式为自己送行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因为扬就要动身了。几个月以后,他就要越过边界。而一旦他想到这一点,想到通常在地理范围内使用的边界这个词,就让他想起另一个边界,非物质的、捉摸不到的边界,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后一种边界,他想得越来越多。

哪种边界呢?

他在世界上最爱的那个女人(那时候他三十岁)对他说(听到这话时他几近绝望),她与生活的联系只赖于一丝细线。是的,她想活下去,生活给她带来极大的欢乐,但她同时也知道我想活下去是由蜘蛛网上的线编织成的。只需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一丁点儿的东西,我们就会落到边界的另一端,在那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有意义的:爱情、信念、信仰、历史等等。人的生命的所有秘密就在于,一切都发生在离这条边界非常之近甚至有直接接触的地方,它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以公里计,而是以毫米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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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男人都有两部色情传记。一般人们都说到第一部,它由一系列的性爱关系和短暂恋情组成。

最有趣的大概是另一部传记:一大群我们想要占有却没让我们得手的女人,这是一部痛心的充满未竟之可能的历史。

但是,还有第三部传记,它涉及到的是一类神秘且令人不安的女人。我们喜欢她们,她们也喜欢我们,但同时我们很快明白不能占有她们,因为在我们与她们的关系中,我们处在边界的另一边。

扬正在火车上,看着书。一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女子进来坐在他的车厢里(惟一的空座正好在他对面),向他点头示意。他也向她致意,并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她。然后,他又把目光投入到书页上面去了,但他没看进去。他感觉到那年轻女子一直在盯着他看,充满好奇和期待。

他合上书:“我在哪儿见过你?”

没什么异乎寻常的。他们见过,她说,五年前和一些微不足道的人在一起。他想起了这个时期,他问了她几个问题:当时她究竟在做什么?看到了谁,现在在哪里工作,工作有意思吗?

他惯于此道:在他和任何一个女人之间,他都会很快让火花迸发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有一种艰难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事部门的职员,正在向一个来求职的女人提着问题。

他沉默了。他又打开书,努力去读,但他感觉到有个看不见的考试委员会在观察着他,委员会掌握着他的所有材料并片刻不停地盯着他看。他勉强地看着那页书,根本不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并且他很清楚考试委员会在耐心记录着他沉默的时间,以便在计算他最后的分数时考虑进去。

他又合上书,试图以轻松的语调与年轻女子继续交谈,但他再一次发现他的努力毫无结果。

他得出结论认为,失败的原因在于他们谈话的车厢里人太多。他邀请年轻女子去餐车,找到了一个两人用的桌子。他更自如地说起话来,但还是不行,他没有让火花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