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妈 妈(第3/10页)

表妹笑了起来,妈妈不住地打量着她:“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天啊!你让我想起的这个人是谁呢……”

“可是,战后,你不再上中学了,”卡莱尔提醒说。

“我觉得我应该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的中学!”

“你是大战最后一年获得的业士文凭。那时,还是奥匈帝国呢。”

“我应该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获得的业士文凭。”她气冲冲地回答。可是,就在此刻,她已经想到卡莱尔没有错。确实如此,她是大战期间中学毕业的。可是,战后中学庄严集会的记忆又是怎么来的呢?忽然,妈妈犹豫了,沉默了。

在这一短暂的沉默中,玛尔凯塔的声音出现了。她对爱娃说话,而她所说的内容既不涉及妈妈的朗诵,也不涉及一九一八年。

妈妈感觉自己沉湎在记忆里,突然的话题转移和记忆障碍把她背叛了。

“好好玩你们的吧,孩子们,你们年轻,并且有很多话要说。”带着突如其来的不快,她去了孙子的房间。

5

当爱娃不停地问妈妈问题的时候,卡莱尔颇为感动地向她投去友善的目光。他认识她有十年了,她一贯如此。率直,无畏。他结识她(那时他和玛尔凯塔还住在他自己的父母家)和几年后玛尔凯塔结识她几乎同样的简捷。有一天,他在办公室收到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信中说她看见过他,决定给他写信,因为对她来说,当她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传统的规范没有任何意义。她喜欢卡莱尔,她是一个女猎手。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她不承认爱情,只承认友谊和性欲。信中还附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摆着挑逗姿势的裸体女孩。

卡莱尔先是犹豫着是否回信,因为他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不过,他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他照着姑娘留下的地址,写了回信,邀请她去一个朋友的单间寓所。爱娃来了,长长的,瘦瘦的,穿得很差。看上去她就像一个个子过高的少年穿上了祖母的衣裳。她在他对面坐下,对他说,当她喜欢一个男人时,传统的规范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承认友谊和性欲。她的脸上显露着困窘和努力,卡莱尔对她产生的是兄弟般的同情,而不是欲念。不过,随后,他心中想到了机不可失这几个字:

“妙极了,”为了鼓励爱娃,他说,“两个猎手碰到了一起。”

这是他说的头几句话,这些话终于打断了年轻女子滔滔不绝的表白,爱娃马上恢复了勇气,从一刻钟以来一直勇敢地独自承受的那种处境的重压下解脱出来。

他对她说,在她寄给他的照片上,她非常美,并且他(用猎手的那种挑逗性语调)问她,赤身裸体是否让她感到刺激。

“我有裸露癖,”她说,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好像她承认自己是个再浸礼教派教徒似的。

他对她说,想看见她什么也不穿。

她如释重负,问他房间里是否有电唱机。

是的,有个电唱机,不过借房子给卡莱尔的那位朋友只喜欢古典音乐,巴赫、维瓦尔第和瓦格纳的歌剧。要是年轻女子伴着绮瑟的歌声脱下衣服,卡莱尔会觉得有些奇特。爱娃对唱片也不满意。“没有流行音乐吗?”没有,没有流行音乐。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他只好在电唱机上放上了一张巴赫的钢琴组曲。他坐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为的是能看到全景。

爱娃努力跟着音乐的节拍扭动,然后,她说,这音乐不行。

他严厉地打断她,高声喝道:“闭嘴,脱!”

房间里萦绕着巴赫天籁般的音乐,爱娃继续扭动起来。伴着这个适于一切而就是不适于跳脱衣舞的音乐,爱娃要施展身手极其艰巨。卡莱尔想,从脱掉套衫到脱下内裤,爱娃要走的路漫无尽头。钢琴曲声中,爱娃在不合拍的舞蹈动作中扭动着身体,一件一件地扔掉了衣服。她没有看卡莱尔。她全身心地投入在自己的动作之中,就像一个用心演奏一段很难的乐曲的小提琴手一样,担心抬眼看观众会让自己分神。当她脱得一丝不挂的时候,她朝墙转过身去,一只手放进了两腿之间。就在此时,卡莱尔也已经脱掉了衣服,痴迷地看着正在自慰的年轻女子的后背。真是美妙无比,难怪自那以后,他怎么也舍不下爱娃了。

此外,爱娃还是惟一不在意卡莱尔爱着玛尔凯塔的女人。“你妻子应该理解的是,你爱她,但你又是个猎手,并且你的逐猎对她不是个威胁,反正,没有任何女人理解这一点,”她满怀忧郁地又补充一句,“没有任何女人理解男人。”好像她是那个不被理解的男人似的。

然后,她对卡莱尔说,如果能对他有所帮助,她什么都可以做。

6

妈妈所去的孩子的房间,在不到六米远的地方,并且只隔着两层薄板。妈妈的影子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玛尔凯塔感到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