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10页)

直到他们走了以后,卡萝尔才对肯尼科特说:“你的那些好朋友,几乎把我们家当作酒吧间了,巴不得我像一个女招待那样去伺候他们。不过,在他们眼里,恐怕我连个女招待都还不如呢,因为他们根本用不着给我小费。真是倒霉,得了,祝你晚安!”

其实,在大热天,她很少会像刚才这样找岔子,唠唠叨叨骂个不停,但肯尼科特并没有生气,只是感到有点儿惊讶罢了。“喂!等一下!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呀?我说,我实在弄不懂你的意思。什么酒吧间不酒吧间的,难道说我的那些好朋友都是酒鬼吗?你可要知道,珀西·布雷斯纳汉不久前说过,今儿个晚上来我们家的这拨人,才是天底下心眼儿最好的老实人!”

他们夫妇两人就这样伫立在前厅里。肯尼科特心里实在给气得要死,不免把自己分内的工作都给忘了:关上大门,给座钟上弦。

“布雷斯纳汉——他算老几!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就讨厌!”其实,她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你怎么啦,卡丽,他是——我们国内一个了不起的伟人!整个波士顿,人人都要指望他,才能吃上饭呢!”

“我怀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再说,也许我们还会了解到,他在波士顿的名门望族中间,说不定被人看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老粗呢?你听,他一见到女人,就叫什么大姐长大姐短的,多俗气呀……”

“得了!别说了!当然咯,我知道你心里的意思并不是这样的——你只不过是因为天气太热,又觉得很累,就拼命跟我发一通脾气罢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不许你对珀西老兄说三道四。你——正如你对这次大战的态度一样——就是生怕要不了多久,美国就会变成一个军国主义国家……”

“那么说,你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爱国志士!”

“那还用说,我本来就是吗!”

“是呀,今儿个晚上,我就听到你和萨姆·克拉克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逃避所得税呢!”

这时,肯尼科特才惊魂未定,连忙赶去给大门上了锁,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去了。卡萝尔跟在他后面,只听见他在大声吼道:“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呢。我一向是诚心诚意地把我的税款都缴足了的,事实上,我也很赞成缴纳所得税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对培养克勤克俭和进取精神来说,却是一种惩罚——事实上,这种税收办法是极不公平、极不明智的。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还是照缴不误。只不过政府要我缴多少,我就缴多少,甭想要我多缴一个子儿,我才不当这样的傻瓜蛋呢。刚才我跟萨姆·克拉克在一起议论的,就是汽车费是不是应该从总额中扣掉。随便你说我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卡丽,但你说我不爱国,我可一秒钟都受不了。你明明知道我曾经想尽种种办法,以便脱身出来去参军入伍。你也知道,这场战祸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就是这样直截了当地说的——只要德国一入侵比利时,我们就应该马上投笔从戎。你简直一点儿都不了解我。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一个男人的工作。你简直有点儿不太正常。我想恐怕你是从这些骗人的小说和别的什么书,还有什么自以为了不起的高深学问里招来的麻烦吧——不知为什么你老是爱跟人家抬杠!”

过了一刻钟以后,他管她叫“神经病”,就侧转身子假装睡觉去了,他们这场夫妇之间的争吵,到此才算结束了。

这是他们俩之间头一次发生的口角龃龉。

“世界上有两种人——确实是只有这两种人——他们却偏偏生活在一起。他管我这种人叫‘神经病’,我就管他那种人叫‘大笨蛋’。我们之间永远不会互相谅解,永远都不会。要知道,我们要是这样争吵下去,简直是发疯了——就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里,这张热得够呛的床上,这两个冤家对头偏偏还要躺在一起。”

卡萝尔心里真恨不能有区区一隅,属于她自己所有,这才好呢。

“天气这么热,我想我还是到那个空的客房去睡吧。”次日,她就这样对肯尼科特说。

“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他和颜悦色地回答说。

那个客房已被一张样子笨重的双人床和一个质地低劣的松木五斗柜占满了。她先把双人床藏到阁楼上去,换上了一张帆布床,又给它罩上了一块粗斜纹布床单,白天还可以把它当作长沙发。接着,她又搬进来一只梳妆台和一张套着提花布椅套的摇椅。而且,她还叫迈尔斯·伯恩斯塔姆做了一些书架。

肯尼科特慢慢地开始懂得,她是有意要回避他,才独居一室的。他一迭声地问:“整个房间要重新布置一下吗?”“把你的书都搬进去吗?”她从他的这些提问里了解到他的沮丧心情。可是这件事情好办,她只要将房门一关,就见不到他的满脸愁容了。一想到她这么容易就可以把他忘掉,她心里不免感到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