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页)

“想一下水管里承受压力的水吧。”学生们想了想。“如果我把水管戳破一个地方,”主宰说,“水管里的水就会一下子喷射而出!”

他把水管戳了二十个洞,于是二十个小喷泉像撒尿一样喷涌而出。

“好宝宝,好宝宝……!”

“母亲!”疯狂是极易传染的。

“亲爱的,我唯一的、宝贝、宝贝……”

母亲、一夫一妻、风流韵事。喷泉高高地喷涌,而且是飞沫四溅的疯狂喷射。冲动只有一个宣泄的出口。亲爱的,好宝宝。难怪那些可怜的准现代人会发疯,作恶,受苦。他们生活的那个世界不允许他们舒舒服服地做事,不允许他们神志清晰,品德高尚,快乐幸福。母亲和情人,未被制约去服从的种种禁令,种种诱惑及孤独悔恨,种种疾病及无休止的孤绝痛苦,种种不确定性及贫困——这些都迫使他们去强烈地感受。既然要去强烈地感受(更有甚者,是在孤独中,在无望的个人孤寂中,去强烈感受),他们又怎能安享稳定呢?

“当然也没有必要把他甩了。偶尔换个伴儿就得了。他也有别的女孩子,对不对?”

这一点列宁娜也承认。

“当然有了。要知道,亨利·福斯特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从来不犯错。再想想主任。你知道他这个人多么顽固……”

列宁娜点点头,说:“他今天下午还拍了拍我的屁股呢。”

“你看,这不就得了!”范妮得意地说,“这就说明他的立场了。绝对墨守成规。”

“稳定,”主宰说,“稳定。没有社会稳定就没有文明,同时,社会的稳定离不开个人的稳定。”他的话就像冲锋号,学生们听在心里,顿时觉得心里热乎了许多,觉得自己更高大了。

机器转呀转,而且必须继续转——永远转。机器一旦停止转动,便意味着死亡。十亿人抓挠地球的外壳。轮子开始转动。一百五十年后就有二十亿了。如果让所有轮子停止转动,一百五十个星期内就只剩下十亿,千千万万人都饿死了。

轮子必须平稳有序地转动,但转动不能没有人看管。必须有人看管,神志清楚的人,顺从听话的人,安于现状的人,也像轮子一样绕轮轴平稳旋转。

大声叫着:我的宝宝,我的妈妈,我唯一、唯一的爱;低声哼着:我的罪孽,我可怕的神;因痛苦而嘶叫,因发烧而呓语,因衰老和贫困而恸哭——这样的人怎么能看管轮子呢?可是,如果不能看管轮子……千千万万具尸首就很难埋葬或烧化了。

“不管怎么说,”范妮循循善诱地说,“除亨利外,再有一两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你应该稍微杂交一点……”

“稳定,”主宰强调说,“稳定,是第一要务,也是根本要务。稳定,才有现在的一切。”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一挥,指着花园、制约中心大楼,以及赤身裸体躲在树丛里或在草地上奔跑的儿童。

列宁娜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知为什么,我最近并不太想杂交。有时候一个人并不想杂交。范妮,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范妮点头表示赞同和理解。“但人总得努力去做,”她煞有其事地说,“游戏还是要玩的。毕竟,人人属我,我属人人嘛。”

“没错,人人属我,我属人人。”列宁娜慢条斯理地说着,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握住范妮的手,轻轻捏了捏。“范妮,你说的没错。一如既往。我会努力的。”

冲动一旦受阻就会外溢,外溢的是感觉,外溢的是激情,外溢的甚至是疯狂,这取决于涌流的速度,以及受阻的高度和强度。未受阻的涌流会沿着既定的渠道,顺畅流入平静的幸福康乐之中。胚胎饿了,人造血泵日夜不停地转动,每分钟八百转。倾注出瓶的婴儿一号哭,保育员就马上拿着一瓶外分泌物来到身边。感情就潜伏在欲望的产生到欲望的满足之间的这段时间。如果缩短这段时间,就能瓦解所有陈旧而多余的障碍。

“幸运的小伙子们!”主宰说。“我们不辞劳苦地让你们享受感情生活的安逸——尽可能地保护你们,免受感情冲动的折磨。”

“福特坐汽车,”主任低声吟诵,“世人享福泽。”21

“列宁娜·克朗?”亨利·福斯特一边拉裤子的拉链,一边回应先定室主任助理的话。“哦,她是个光彩夺目的姑娘。气感22十足。真想不出,你居然没跟她玩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跟她玩过。”先定室主任助理说,“一有机会,我肯定会。”

在更衣室走廊对过,伯纳德·马克斯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吓得脸色苍白。

“老实说,”列宁娜说,“天天只跟亨利泡在一起,我也开始有点儿腻了。”她拉上左腿上的长袜。“你了不了解伯纳德·马克斯?”她故意装出一副漠不关心样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