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第3/6页)

露西向我展示了更多的视频:一些设计师称,移植片反馈的画面能让他们更有效地进行创作,作品也更具独创性;一些医生称,移植片能让他们把最新研究与源于经验的直觉和本能相结合;患有孤独症的孩子们说,移植片能让他们理解其他人的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里所包含的情绪,并能将它们和自己的情绪状态联系起来。

“我想我们失去了一个好机会。”露西说。

我对她的担忧进行了驳斥。我告诉她,这些视频里宣称的智力提升是虚幻的。增强现实技术最终不能代替自主思考,而思考才是真正重要的。我的增强现实眼镜能让学习、查找东西和进行繁重枯燥的运算变得容易,而增强移植片有可能更胜一筹。但是,这类工具就好比计算尺和计算器,同数学推理所需要的在层层的抽象概念中游刃有余的能力和纯洞察力相比,它们对于数学家来说最终都不重要。

“我们不会受影响的。”我说。我从基本原理中推理,我的逻辑看起来无懈可击。

“露西,我能过来和你待一会儿吗?”

我闭着眼睛,手持电话,想找一根救命稻草。我的单身公寓里一片狼藉,堆满了没洗的盘子、吃完的比萨盒子,还有撕掉的论文草稿——这篇论文我估计永远也写不完。

春天我一节课都没上,整整一个月没有离开过公寓,我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明年九月能不能回去完成我的博士学位。

我过去那种确定而简单的生活结束了,想到要面对父母的失望,我几乎无法承受。露西是我唯一的希望。

“当然可以。”她的声音很平静,颇使人安慰。她没有询问细节,也没有要求解释,只是单纯地接受了我的要求。“把旅行计划用邮件发给我。”

露西在佛罗里达市接我,我们开车行驶在9336号公路上,这是穿越佛罗里达国家公园沼泽地的唯一一条高速公路。虽然才刚到四月,但对我来说已经太热、太潮湿了,因为我读研时一直待在新英格兰,早已习惯了那里寒冷的春天。

露西看起来朝气蓬勃,她在生物学初级研究员的新职位上干得不错。感觉到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于是她接过了讲话活跃气氛的工作。她说了一些有关她同事的趣闻,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乐事和挑战。我很感谢自己只需要在一旁倾听。

我的小妹妹已经完全长大了,现在轮到她来保护我了。

我们在游客中心停下,以便我挑选几张明信片。从停车场到迎客中心的一小段路上,拇指大的蚊子和苍蝇在我们周围飞来飞去,还好露西准备了杀虫剂。

她总是偏重实用的那个,她崇尚有用的解决办法。正是这个原因,当我遇到危机时总会想到求助于她。只要她从容地到场,我就感觉好多了。

四周是一片锯齿草的海洋,秋葵、橡树、枫树和朴树点缀其中,有时还能看到一些只比周围的泥灰土草原高那么几寸的小岛。路上只看到我们这一辆车,露西的脚一直踩在油门上。我坐在副驾,听到一连串微弱的砰砰声,那是巨大的苍蝇和蚊子撞在挡风玻璃上猝死的声音。

我没有看到让乌鸦们赖以为生的其他动物。那些乌鸦三三两两地出现在高速公路沿线,它们有目的地停在那里,仿佛等待什么事情发生。当我们的车驶过时,它们齐刷刷地对我们行注目礼。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它们不慌不忙地跳到我们身后的公路上。

“它们在干吗?”

露西瞟了一眼那些乌鸦,咧开嘴笑道:“你会明白的。”

我们停在“草的海洋”景区,站在一个小湖的岸边,有二十来只短吻鳄浮在那里心满意足地晒太阳,离我们不过五十码远。离岸较远的地方,一群粉红琵鹭正优雅地浮在水面上。刚开始我以为那是火烈鸟,直到后来露西告诉我,野生火烈鸟早在几十年前就从佛罗里达的沼泽地里绝迹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火烈鸟只是人们草坪上的那些塑料鸟,”她说,“真正的火烈鸟生存状况不容乐观,可能是因为它们没有学会怎样适应人类。”

我们欣赏着这片景致,直到喷完了杀虫剂。

回车上去时,我看到三只乌鸦从车顶飞到附近的地上,其中一只的嘴里露出一对蛾子翅膀。我走近一看,只见露西车上的挡风玻璃上原先一路驶来堆了许多昆虫尸体,这时竟然都被清理干净了。乌鸦把露西的车当成了餐车。

“一次纯天然的洗车。”我说。

露西笑了,“现在你知道那些高速公路上的乌鸦在做什么了吧?”

我想起那些乌鸦耐心地等在公路上,我们的车刚一驶过它们就急切地跳到高速公路上。

“它们在等待驶过的汽车上面弹下死虫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