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第2/6页)

露西不为所动,“我的论证表明了为什么这两个角是相等的。而你的方法绕来绕去,等我到第三页写下‘证明完毕’时,甚至都不记得要证明的是什么了。”

“你只要多加练习,不久后就能把它记在脑子里,变成你的直觉。暂时忘了移动图形那一套吧。”

露西不情不愿地回去画图。“它确实在动呀!”她屏着气嘟囔道。

我读大学的最后一年,父母为我和露西准备的圣诞礼物是增强视觉移植片。这是一套全新的装置,非常昂贵。

“这里,”医生指着头颅模型上眼眶后面的一片区域说,“是我们要放入移植片的地方。我建议你们搞一套组合底座,贵是贵一点,但以后方便升级。”

“我该怎么更换里面的电池?”我只不过想开个玩笑。

“用不着。底座里有一台小型发电机连接你的动脉,能通过血液流动产生动力。移植片上还有一根极细的纤维光缆穿过视盘进入你们的眼睛。”露西和我听到后都打起了退堂鼓。“别担心,那个地方是你们的盲点,所以不会影响视觉。纤维光缆能让移植片把图像投射到你们眼球的水晶体上。这样一来,信息就会覆盖在你们的视野上。”

“我干吗非得弄这个,干吗不用非侵入性的增强显示触点呢?”露西问。

“隐形眼镜显示器没有智能,并且只能在你眼睛聚焦的基础上显示信息,而不能显示你脑子里想什么。”我看得出医生对于这种极外行的问题缺乏耐心,“但是你的大脑不停地在和眼睛对话,大部分视觉信息来自于视皮层,而不是大脑传给它的。视觉移植片连接你的视皮层,这样它们就可以作用于眼睛-大脑的反馈回路。它们能让你看到原先只能想象的东西,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我点点头,但并不是真的听懂了。

“我需要在你们身上先做几个运行实验,”医生说,“下周我会打电话通知你们结果。麻烦出去时在前台预约一下手术的时间。”

“喂,是乔吗?”

医生说话的声音十分平缓,颇有同情心,一听就是要带来不好的消息。我正在外面做最后的圣诞采购,周围人头攒动。我塞上另一只耳朵,认真倾听电话里传来的细微的声音。

大约每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不支持增强视觉移植,遇到这种情况,身体会无情地攻击机器和大脑的接口,导致失明甚至更坏的结果。问题产生的原因尚未明确,但医学界一致认为有可能是遗传造成的;似乎有一些大脑不支持硬件升级。

我有些失望,但还不至于极度沮丧。和我已经习惯了的增强现实眼镜相比,一个增强视觉移植片好像只不过是前者的升级版。它们很流行,也许挺管用,但还不是必不可少。

“谢谢你。”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露西的基因和我一样,也不能接受增强视觉移植片。对于这个消息我没有过多在意,但她把这件事看得很严肃,开始着手调查我们这种缺陷意味着什么。

“看看这个。”她说着,亮给我一段网上找到的视频。

这是一段演示,告诉人们如何更好地利用他们的增强移植片。解说者是一名化学家,正解释移植片对他工作上的帮助。

“当我阅读一份关于蛋白质折叠的新算法的论文时,我在脑海里描绘它是怎样工作的。移植片抽取我脑中的这些图像,并将它们投影到我的眼睛里,让我可以真正地看见它们。”

屏幕分成两半在演示他的移植片的工作情况。一条长长的分子链的半透明模型,在他的视野中盘旋,自行折叠、盘绕,形成一个复杂的结。

“当我看见投影到眼中的图像时,只要想一想就可以立刻改变它。能在眼中真正看到这个演算,利用它就容易多了。好像只要我运用大脑,就有办法立即创建一个模型然后操纵它。”

他视野中的模型开始变化,显示出两条、四条、八条、十六条长长的分子链在空间折叠、旋转,方式各不相同。

“更绝的是,移植片能让多个视觉模型在我眼前同时并行工作。接受移植片之前,我脑海中最多只能一次构建两个选项,但现在,就像在大脑里装上了新的存储器,能让我掌握许多个在脑海中同时全速运行的选项。我真的感觉自己好像聪明了十倍。”

他脸上的兴奋显而易见。也许他有一点夸大效果,但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最开始得到那副增强现实眼镜时,我也对自己居然能办到那么奇妙的事感到诧异。只要在眼镜上设置正确的模式,我就能获得词语的定义、事物的百科解说,对于复杂的算术题也能瞬间得到答案。我一下子觉得聪明多了。

但没过多久,我发现这种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只是一种幻觉。能即时访问信息并没有真的让我变聪明。这副眼镜仅仅是一种工具,就像一个确实很好很快的计算器。我还是得靠自己去理解那些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