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7页)

他做起梦来。他已是一个老人,不像以前那样强壮,因此,有时他会坠入睡梦一小会儿。天已破晓,正午也过去了。屋子外面一群人准备外出狩猎,孩子们叽叽喳喳,女人们用流水般的声音交谈着。门外有个干巴巴的声音叫着克罗·梅纳。他爬到外面傍晚的阳光中,他的妹妹站在那儿,愉悦地嗅吸着芳香浸染的轻风,表情却依然严峻。“那个陌生人醒了吗,克罗?”

“还没有。托贝尔在照料他。”

“我们得听听他的故事。”

“显然他马上就会醒的。”

埃波尔·邓德普皱了皱眉。作为卡达斯特的女头领,她很担心自己族人的安全。不过她没有让人去打扰那个受伤的人,也没有为坚持自己有权进屋而得罪这些梦者。“你不能叫醒他吗,克罗?”她最后问道,“如果后面有人……追赶他,怎么办?”

他无法像掌控自己那样驾驭他妹妹的情感,尽管他对此有所感觉。她的焦虑击中了他。

“如果托贝尔允许,我就叫醒他。”他说。

“弄清他带来了什么消息,要快。我真希望他是个女人,那样很快就说明白了……”

陌生人已经自己醒来了,像发了热病一般躺在半明半暗的小屋里。病痛带来的紊乱梦境在他眼里闪动着,但他还是坐了起来,用克制的声音说话。克罗·梅纳听着,仿佛自己身体里的骨头都在抽缩,躲避这恐怖的故事、新奇的东西。

“我以前住在索诺尔的艾士瑞斯,那时我的名字是塞维尔·瑟勒。我的城市被羽曼毁了,他们把那里的树木砍光了。我是给他们服务的人之一,我的妻子瑟勒也是。她被那里的一个人强奸后死掉了。我袭击了那个杀了她的羽曼。那人当时差点把我杀掉,但另一个人把我救了下来并放我走。我离开了索诺尔,因为那里的城镇现在全被羽曼占据了,我来到这边的北部岛屿,在凯尔梅·德瓦海岸的红树林住下。眼下那里也来了羽曼,开始砍伐世界。他们毁掉了那里的一座叫盆勒的城镇。一百个男人和女人被抓去为他们干活,并住在围栏里。我没被他们抓去。我跟其他逃离盆勒的人一起住在凯尔梅·德瓦北面的沼泽地里。有时候我在晚上接触那些住在羽曼围栏里的人,他们告诉我那个人在那儿——那个我想要杀死的人。一开始我想再尝试一次;或者把围栏里的人放出去,但我总是看着大树被砍掉,见到世界被夷为平地在那儿腐烂。那些男人大概已经逃跑,但女人被关在更牢靠的地方跑不了,都快要死了。我跟躲在那边沼泽地里的人谈过。我们全都很害怕,很愤怒,也无法发泄恐惧和愤怒。所以,在谈了很长时间,做了很长的梦并订好计划以后,我们白天出击,用弓箭和狩猎的长矛杀掉凯尔梅·德瓦的羽曼,烧掉他们的城镇和机器。我们什么都没留,但那个人走掉了。他一个人回去了。我对他唱着歌,把他放走。”

塞维尔沉默下来。

“然后……”克罗·梅纳低声说。

“然后从索诺尔来了一条飞船,在森林里寻找我们,却没发现任何人。他们就放火烧森林,但接着下起了雨,林子受损不大。大多数从围栏解救出来的人,还有其他人,都跑到更远的北部和东部的赫勒山那边去了,因为我们担心会有很多羽曼来抓我们。我是一个人单独走的。这些羽曼认识我,你看,他们认识我的脸。这一点让我很害怕,跟我在一起的人也害怕。”

“你的伤口是怎么来的?”托贝尔问道。

“就是那个人,他用他们的一种武器打的,但我唱着歌放他走了。”

“你独自击倒了一个巨人?”托贝尔面目狰狞地笑了一下,不肯相信。

“不是我自己,还有三个猎人,我还拿了他的武器——就是这个。”

那东西让托贝尔往后躲了一下。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克罗·梅纳开口了:

“你告诉我们的事情十分黑暗,路也是向下的。你在你们那边的男人之舍里是个梦者吗?”

“是的。艾士瑞斯再也没有男人之舍了。”

“男人之舍都是一家,我们说的同样是过去的语言。在阿斯塔的柳树林中你初次跟我说话时叫我梦者之主。我的确是。你做梦吗,塞维尔?”

“现在少了。”塞维尔回答。他低下那伤痕累累、烧得发红的脸,顺从地应对盘问。

“清醒吗?”

“清醒。”

“梦里看得清楚吗?”

“不太清楚。”

“你能把梦握在手里吗?”

“是的。”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成形,指引或跟随,开始和停止吗?”

“有时可以,但不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