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拉吉·留波夫上尉患了头疼。这疼痛是从他右肩膀的肌肉一点点开始的,随后渐渐加重,猛烈敲击着他右耳的耳鼓。语言中心处于左脑的皮质部位,他想,可他却不能把这话说出来,不能说话,也不能阅读、睡觉或是思考。皮质、胶质,偏头痛,内伤头痛,哎哟,哎哟,哎哟。诚然,他在大学里治了一次偏头痛,在强制性军队预防性心理辅导上又治疗了一次,但他在离开地球的时候仍然随身带了些麦角胺药片,以防万一。他服用了两片麦角胺,又加了一片超级镇痛片、一片镇静药,再来一片消化药用于中和咖啡因,服用后三样都是为了中和麦角胺,但锥子依然从脑袋里往外钻,以一面大低音鼓的节拍在他右耳边敲击着。锥头、钻头、丸丸、片片,啊,上帝。求主拯救我们吧。肝泥香肠。艾斯珊人拿什么对付偏头痛呢?他们不会害偏头痛的。他们会做白日梦,得病前一周就把那种紧张驱走了。试试吧,试试做白日梦。像塞维尔教过你的那样开始做。尽管塞维尔对电学一无所知,无法真正掌握脑造影术的原理,但当他听说阿尔法波以后,这种波一出现他便立即说道:“哦,你指的是这个吧。”接着,记录他小绿脑袋内部情况的描记器上就出现了确定无疑的阿尔法曲线。他用了一个半小时给留波夫讲如何开启或关闭阿尔法节律。道理其实很简单。但现在不同,世界简直让我们不堪重负,哎哟,哎哟,哎哟,在右耳的上方,我总是听到时间那带着翅膀的战车匆忙驶近,因为艾斯珊人刚在前天烧毁了史密斯营地,杀死了两百个男人。准确说是两百零七人。除了上尉一人以外,活人一个不剩。难怪那些药片无法深入他偏头痛的中心,因为那中心在两天之前、两百英里外的一座岛上。翻山越岭,路途遥遥。白蜡树,那一棵棵白蜡树全都倒下了。在那些白蜡树中包含着他有关四十一世界的高智生命形式的全部知识。尘埃、垃圾、错误数据和伪造假说的大杂烩。在此地待了将近五个地球年,他曾相信艾斯珊人没有能力杀人,无论是杀人类还是杀自己的同类。他写过一篇篇长文解释为什么他们不会杀人。全都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他到底忽视了什么?

马上就该去总部那边开会了。留波夫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整个身子一块儿移动,省得他的脑袋右侧脱落下来。他以一个潜水者的步态接近他的办公桌,倒出一杯军品伏特加,喝了下去。伏特加把他里外翻了个个儿:让他变得外向,变得正常。这下他感觉好多了。他出了门,因为无法忍受摩托车的震动,便徒步沿着中心镇那条长长的、满是尘土的主街朝总部走去。经过卢奥酒吧时,他贪婪地想是否再来一杯伏特加,但戴维森上尉正从门口经过,留波夫便没有停下脚步。

从沙克尔顿号来的人都已出现在会议室。指挥官容格他以前见过,这次他从轨道上带来几张新面孔,他们并没有穿海军制服;片刻后留波夫才辨认出他们并非地球人,他稍感惊讶。他马上过去跟他们相互介绍。其中一位是奥尔先生,他是长毛塞提人,肤色深灰,敦实、冷峻。另一位是勒派农先生,高大清秀,是海恩星人。他们饶有兴趣地同留波夫问好,勒派农还说:“我刚才还在阅读你那有关艾斯珊人用意识控制自己佯装睡眠的研究报告,留波夫博士。”这很令人愉快,尤其是用他以自己的诚实努力获得的博士头衔称呼他。他们的谈话表明他们已在地球上待过几年,而且他们有可能是高智专家什么的,但指挥官做介绍时并未提及他们的身份或职位。

房间渐渐坐满了人。移民区生态学家戈塞走了进来,所有军方首脑也进了屋,还有苏桑上尉,他是行星开发(伐木作业)指挥官,他的职衔跟留波夫的一样,这是为了平息军方偏见的一项发明。戴维森上尉独自前来,他后背笔挺,十分英俊,那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孔显得平静甚至冷酷。警卫把守着所有入口。陆军军官们的脖子像撬棍一般僵硬。这次会议的主题显然是事件调查。这是谁的错?是我的错,留波夫绝望地想;绝望之余他仍然带着憎恶和轻蔑看着桌子对面的唐·戴维森上尉。

指挥官容格的声音非常平静:“先生们,正如各位所知,我的船是为给你们运送新一批移民才停在四十一世界的,仅此而已。沙克尔顿号的使命是前往八十八世界,也就是普瑞斯诺,它是海恩星集团成员之一,不过,你们开拓营的袭击事件,因为碰巧是在我们停靠的一周内发生的,因此无法简单予以忽略。特别是目前发生了一些情况,按正常程序的话稍晚时候才会告知各位。事实是,四十一世界作为地球侨居地的地位需要重新修正,你们的营地发生的屠杀会促成当局的这一决定。当然,我们能做的决定必须尽快做,因为我不能让我的船在这儿耽搁太久。首先我要弄清的是在座各位都已掌握有关事实,戴维森上尉关于史密斯营地事件的报告已被录音,我们船上的所有人都听过了;这里的人也都听了吧?很好。如果有问题想问戴维森上尉,现在就请提问。我有一个问题,戴维森上尉。你在第二天驾驶一架大型直升机,带着八名士兵返回营区事发地点,你是否获得了中心的某位高层军官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