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第16/41页)

“俺们得赶紧让俺们自己和踄驴逃出这鬼地方。”塔克哼哼道。他坚持要当场换上火焰林装备。那天下午及晚上的时间里,我们不得不戴着滤息面具,穿着厚厚的橡胶底靴子,往前跋涉,身上被革质伽玛服包得严严实实,大汗淋漓。两头踄驴表现得很紧张,它们的长耳朵一听到些许声响,就“唰”地竖立起来。即便戴着面具,我也能闻到臭氧的味道;这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在索恩河畔的维勒风榭玩过的电火车,那是在一个懒散的圣诞节午后。

今晚,我们尽可能靠近一棵比斯托树,搭起营帐。塔克向我演示如何将避电杆围成一个圆,它们一直在咯咯地发出可怕的警示音,搜寻夜空中的黑云。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得好好睡上一觉。

第八十四日:

凌晨四点整——

我的圣母啊!

三小时,我们陷在世界末日的中央,足足有三个小时。

和我们的判断相反,爆炸发生在午夜刚过不久,一开始,仅仅只是闪电坠落,我和塔克趴在帐篷里,只露出头来,看着烟火汇演。我早已习惯了佩森在马太月的季风风暴,因此,这闪电表演的第一个小时,似乎没啥不寻常之处。只有远处特斯拉树成为气体放电的精确聚焦的景象映入眼帘,才略微让我有些焦躁。但是很快,森林巨兽开始用它们储积的能量咆哮起来,唾沫飞溅。正当我慢慢爬开,打算不再去管这延绵不绝的声音,继续睡我的大觉时——真正的哈米吉多顿开始了。

在特斯拉树的暴能猛烈发作的最初十秒钟内,至少释放出了一百条弯曲的闪电。离我们不足三十米处有棵普罗米修斯树,突然炸裂开来,燃烧着的木块散落在五十米开外的森林地被上。避电杆咝咝尖叫,荧荧发光,反射出我们小营地周围一条接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蓝白色死亡场景。塔克厉声尖叫着什么,但是面对光和声的冲击,我完全听不见他的话。一块尾光摇曳的凤凰木在拴系踄驴的地方熊熊燃烧起来,其中一只受了惊吓的动物,跌跌撞撞,眼不视物,挣脱了束缚,冲进了发光的避电杆的圈子中。就在此时,最近的一棵特斯拉树立刻发出五六条闪电,歪歪扭扭地轰向这头不幸的生物。在那疯狂的刹那间,我可以发誓,我看见了那头野兽的骨架在沸腾的肉身中闪闪发亮,接着它发狂似的高高跳向空中,化为了灰烬。

三小时,我们看着世界末日,足足有三个小时。两根避电杆已经倒塌,但是另外八根仍在运转。我和塔克挤在酷热的帐篷洞穴中,滤息面具把满是烟尘的过热空气过滤成可供呼吸的凉爽氧气。我想说,我们得以幸免于难,完全只是因为这里没有矮树,另外也得归功于塔克,他驾轻就熟地把帐篷搭得远离其他靶子,靠近掩蔽功能很好的比斯托植物。那八根晶须合金避电杆矗立在那儿。我们和来世仅仅一杆之隔。

“它们似乎作了很好的阻挡!”我朝塔克喊道,声音中夹杂着风暴的嘘声、爆裂声、炸雷声。

“它们能挡一小时,口能两个,”我的向导咕哝道,“啥时候,口能更短,它们要是融掉,俺们就玩完了。”

我点点头,透过滤息面具的活管,吮了口温水。如果能活过今夜,我会永远感谢上帝天父的宽宏大量,让我看到今夜的景象。

第八十七日:

昨天中午,我和塔克从火焰林的东北角走了出来,那边已经烧成一片灰烬。我们来到一条小溪边,在那儿迅速搭好帐篷,然后呼呼地睡了十八个小时;我们已经三晚没睡,而两个白天则是在火与灰的梦魇中不停赶路,完全没有休息过,现在,得好好补一下了。我们向陡峭的山脊接近,那是森林的终点。此处随处都是爆裂出新生命的心皮和球果,那是前两晚在大火灾中死亡的各种火焰林生物。现在还剩五根完好的避电杆,但我和塔克都不急着在今夜试验它们的威力。我们把沉重的货物从那条活下来的运货踄驴身上弄了下来,货物刚离身,它就一命呜呼了。

今晨拂晓时分,我醒了,听见了水流声。我沿着喧哗吵闹的小溪,朝着东北方走了一公里路,然后,突然间,小溪跌落不见。

大裂痕!我几乎忘了我们的目的地。这个早晨,在迷雾中蹒跚向前,沿着渐宽的溪流,在湿岩石间跳来跳去,当跳到最后一块巨石上时,我摇摇晃晃,平衡住身子,然后低头垂直俯瞰,这是一条瀑布,我正站在上面,那瀑布一泻千里,撞击着底下的薄雾、岩石和河流。

大裂痕跟旧地上的传奇大峡谷以及希伯伦上的世界裂纹不一样,它不是被升起的高原切割出来的。海伯利安虽然有活跃的海洋,以及看似形同地球的大陆,但是事实上它的地质结构完全是一片死寂;这更像火星、卢瑟斯,或是阿马加斯特,这些星球完全没有大陆漂移。同火星及卢瑟斯一样,海伯利安遭受着广冰河时代的折磨。但是在这里,现在已不见了的双星矮星是绕着长椭圆形轨道运转的,这就造成了这里长达三千七百年的冰河周期。通信志将大裂痕比作火星的水手峡谷,两者都是因为亿万年里周期的冰冻和解冻、地壳的弱化所致,同时也是由于湛江这样的地下河的流淌而来。这巨大的坍陷,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疤痕,掠过天鹰大陆的多山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