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对国民党政府的批评(第2/5页)

对在美国学习的中国留学生进行的问卷调查(见第三章)显示了这些做法引起的负面情绪。被问及“你认为最近在中国举行的选举和宪法的公布表示国家真的向民主政府方向前进吗?”时,有接近80%的被调查者的回答是“不是”或“未必”。

《观察》和其他出版物的“致编辑的信”专栏反映了同样负面的态度。一名希望破灭的刚从法学院毕业的年轻律师写道:宪法的公布本来应该是令从事法律专业的人们感到高兴的一件事,但是恰恰相反,“法治”对他们来说成了嘲弄。在民国早年,司法还算是独立的——他评论道,但是在国民党的“训政”下,司法独立名存实亡。他继续援引了最近引起上海法庭注意的一个案件。在这个案件中,当地的调查办公室要求对一位被怀疑有不法行为的县长提出诉讼。这以后不久法庭收到了“上级指示”,案件被迫不了了之。作者总结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司法独立从何谈起。[16]

另外一封信描述了某县在1947年11月21日和23日选出第一届国民大会代表的过程:

今天,全国的报纸都在报道国民大会的召开。但是我依旧记得去年宣化县选举国民大会代表是多么可笑。

国民党提的宣化县国民大会代表候选人是董秀明,另外还有一些选举的竞争者。一个寒冷多云的下午,董秀明在集市的露天剧院做了公开竞选演说。为了学到一些关于民主的知识,我冒着寒风去听讲。我到达时,除了一些店员的学徒外,所有坐在观众席里的都是附近街道过来的小贩。当我问到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他们的回答是警察叫他们过来……然后三四个长官带过来两百多人,这些人据说刚刚进行了军事训练。直到这个时候,所有的座位才被坐满。董先生的演说非常简单,根本没有包含任何竞选纲领……董先生做完演讲后,县长王一芳接着开讲。他对观众席中的“选民”说:“我命令你们选董秀明先生。这个命令就像让你们去修筑防御设施的命令一样。任何人如有违抗,都是错误的……”在会后,保甲长们当然遵从了王县长的指示;他们挨家挨户地传话:“县长说了,不投票给董秀明的人,防御设施将来需要修理了,这些人就出去干活。”选举的结果自然是董秀明得到多数选票。

今天是国民大会盛大开幕的日子,我想董秀明先生已经稳稳地坐在代表席的位子上。名正言顺的国大代表,还有这么多内幕,无怪乎这些签署当选却未能取得当选证书的代表来到国民大会会场,吵闹着要求入席?真是个笑话。[17]

第一届国民大会的会议本身激起了同样刻薄的评论。在大会召开的南京,一位《观察》读者形容场面混乱不堪,三民主义在这里成了空洞的口号。在他看来,政府最大的失败之处在于民主的毫无增长。这就是为什么共产党奋起反抗,各地的人们都呼应他们的原因。“如果现在的政府继续不理民生问题,当今的当权者继续自私自利,”他总结道,“那么这些人将从权位上摔下来,当然是他们自己的过错。”[18]

对于这次的国民大会,储安平写道:“混乱至此,除了笑,我无以对之。”但是他不愿将责任归于代表本身,而认为二十年的国民党“训政”才真正难辞其咎。“训政”的目标是教人们如何举行选举,但现在众所周知:国民大会代表的选举成了一场闹剧;被选举的代表质量普遍较低;在全中国的国民党统治区,不论在国民党党内还是党外,具国内威望的领导人之中,很明显地没有哪一个能与蒋介石竞争总统之位。对于所有这些缺点,储直接归咎于国民党。“非常坦率地说”,他总结道,“从国民大会前举行的选举和会上发生的事件来看,国民党过去二十年的‘训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但是一直到很后来的1948年4月,他似乎依旧希望国民党领导人能够以过去的错误作为前车之鉴。他于是号召国民党“拿出良心来,拿出勇气来,全盘改变作风,真正替国家做点事情。”[19]

公民自由

也许对学术界来说,比打着代议的幌子惺惺作态更严重的是官方对公民自由的侵犯。这些自由是由宪法以及一些官方声明和公告所保证的。在实践中,它们要么被当地政府忽视,要么通过宣布戒严令或者相似的紧急公告被官方暂时中止。这些措施被特别用来让那些批评政府及其政策以及内战的人噤声。因为国民党统治地区的学生和知识分子依旧是最执拗和最能言善辩的批评者,所以他们自然成为政府压制政策的主要对象。几百人被监视、跟踪、威胁、骚扰和逮捕,就像关于学生的第三章中描述的那样。很多人“失踪”。监禁、刺杀和用刑成为政治生活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