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三 大时代来临前的大国较量 《环球时报》记者对乔良将军的访谈(第4/6页)

但这其实很难,因为我们根本还没有更换新思维的条件。过去统制经济的模式逐渐走不通了,市场经济理论又不完全适合中国,存在水土不服问题。现有发达经济理论都由西方国家提出,而这些理论从未面对过中国这么多的央企、国企。换句话说,从来就不是为指导中国式的央企、国企而准备的。因此,尽管西方经济理论众多,但没有一种能指导这么多央企、国企进行市场经济。这就需要一种新的经济理论,以便在带着统制经济印记的硬件上指导央企、国企按照新的形式运转。换句话说,我们需要中国式经济学。只有把这个拿出来,才能让我们的官员干部去“换脑”。如果没有中国式经济理论,那么让大家的头脑“腾笼换鸟”,就只能沦为空喊,这是中国今天面临的真正问题。

有了中国式经济学理论,我们才能予以实施进而使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做到习近平主席所说的“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身板不够硬,即便制定一堆战略也实现不了。比如,我要跑马拉松、要拿世界足球冠军,说起来目标都是好目标、战略都是好战略,但你身板不行,这些目标和战略就不适合你。

实现大国战略、全球战略终究还是要靠实力。美国为什么能制定和实施它的全球战略?因为它的能力与这些战略匹配。中国过去为什么无法制定全球战略?因为那时候我们的能力与战略目标还不匹配,制定了也是放空炮。那么现在“一带一路”为什么有可能实现呢?因为这个构想和我们的能力相一致了。首先,中国有强大的制造业能力,其次有规模巨大的外汇储备,亚投行可以成为非常好的媒介。“一带一路”沿线多是穷国,另一端的欧洲才是富国。那么这些沿线国家除了从中国借钱,还需要借经验。中国的经验是什么?“要想富先修路”,中国所有地方富起来都是先修路。那么,沿线国家借中国的钱首先应该修路,先让基础设施发达起来,而不是先去填饱你的肚子。虽然我们对于贷款国不提政治条件,但会有些经济条件,比如,要买我的钢铁、水泥、高铁。如此一来,中国的制造业和资本就都走出去了,沿线国家也发展起来。“一带一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因此才有可能成功。相比之下,所谓中国要成为海洋大国或走向太平洋,其实那是远期目标,眼下没有可能走通。

《环球时报》:美国虽有全球战略思维,但落实到具体问题时,还是带有明显的地缘政治思维,比如发动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以及军事介入其他中东、北非国家事务。另外,俄罗斯“收复”克里米亚、军事介入叙利亚等,也都带有地缘政治的影子。那么在这样一个全球化并且也讲究全球战略的时代,地缘政治到底过时了吗?

乔良: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所有有效的政治模式或手段都不会过时。事实上,它们只会改换方式,改头换面之后再次呈现。就像雪莱的那句诗一样,从来没有过死亡,只是一次幻化而已。因此地缘政治不会过时,但它确实不够用了。

现在我们看到,美国在全世界到处制造地缘动荡,要么搞“颜色革命”,要么直接出兵打仗,比如打科索沃、阿富汗、伊拉克。显然,无论是高调主张“全球治理”,还是暗箱操作“币缘政治”,美国都从未放松过“地缘政治”这根缰绳,始终把全球地缘关节点牢牢地攥在手里不放,不信看看,世界上哪一个地缘关节点没有美国人的影子?同样,俄罗斯从收回克里米亚到现在去叙利亚打IS,也是要控制地缘的关节点。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地缘政治重新上升为最主要的政治冲突模式呢?这要看对哪个国家而言。

对俄罗斯而言,确实如此。因为从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女皇到现在的普京总统,一以贯之的思维方式就是地缘政治,它对领土问题格外看重,在这点上超过所有其他国家。普京有句名言:“俄罗斯虽然领土辽阔,但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这就是对这种思维方式最好的注脚。

地缘政治对俄罗斯仍然适用和有效,因为俄罗斯至今仍然没有货币霸权。它的国家利益的实现,主要还是通过地缘手段,完成物流层面的经济获利方式。比如,俄罗斯需要将其油气资源输送出去,将其矿产资源售卖出去,通过这些方式推动国家经济发展。如此就不难理解为何它对地缘如此在意了,因为任何地缘关节点卡了壳,比如,某一国家截断俄罗斯的对外油气管道,都将直接影响它的经济。因此,地缘政治对于俄罗斯这样的国家当然重要,甚至可以说对美国之外的所有国家都同样重要。

在这方面中国也不例外。试问我们能不考虑控制南海吗?能不对马六甲海峡有朝一日被掐断感到担忧吗?否则,为什么我们对克拉地峡那么热衷,又对瓜达尔港以及中巴铁路那么看重呢?其实这些忧虑都来自地缘政治,因为那是你当前和未来很长一段时期里经济获益的通道甚至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