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居正:天才少年入官场(第5/7页)

刘健是明孝宗弘治皇帝时的文渊阁大学士,就是弘治皇帝临死时,拉着手拜托他照顾正德皇帝的那位。此人一生专治程朱理学,后官居首辅,主持国家大政。其人在历史上官声还算不错。他曾经多次对李白杜甫等表达了坚定的不屑:“现在的后生晚辈实在可笑,当了进士,就去学着作诗。有什么用?就像李杜者流,不过是两个醉汉。放着许多好人不学,偏要去学醉汉。”

帝国读书人的主流代表如是说,可以部分地证实了从明朝开始,我国思想文化领域里如何急遽萎缩的状况。若与朱元璋其他施政相结合,也可以部分地说明,到宋元时期仍然领先于世界的中国经济文化,是如何在大明帝国时期开始退化的。

从这些做法上判断,朱元璋在心理上,很有可能具有某种近乎偏执狂般的完美主义倾向。不言而喻,任何在国家治理上的理想化偏执作为,其最终,必定导向灾难性的后果。揆诸世界历史,至今还找不到相反的案例。

或许令当时的读书人感到欣慰的一点是,在这里,学习与考试的范围倒是完全一致,就是本诸四书五经。

帝国规定,考试时,严格禁止触及现实,亦严格禁止触及政治。这些规定,可不是说说而已。违反了这一禁条,不仅仅是落榜了事,有时是会出人命的。张居正中试前后,发生了两次诛杀大臣的事件,都与此有关。

一次是在张居正中试的三年前,皇帝将山东乡试的主持人叶经逮捕下狱。

原因是,皇帝阅览山东呈进的乡试试题时,发现第五条防边一问中有“北方侵略者入侵,防御应对失策,封官受赏的人太多太滥,四处征物敛财,财尽民穷”等语。皇帝大怒,认为这是在影射挖苦朝廷。加上重要的朝臣如严嵩等,也认为此为诽谤讽刺皇帝之意,于是下令将叶经杖八十。

结果,这位弹劾过严嵩、相当于今天国家监察部司局级干部的御史大夫,被当场打死在宫殿门外的广场上。

一般来说,杖三十到五十,就足可以致人于死地了。要想打死一个人,八十棍已经绰绰有余。

在这种被命名为廷杖的刑罚里,有高深的学问。据说,那些行刑的武士们受过严格的训练,训练时,他们用宣纸包着砖头,然后用棍子击打。合格的标准是:砖头已经被打成粉末,外面的宣纸还需完好如初。以此功力,他们可以在看似不经意之间,几棍子就置受刑者于死地。同样,他们也可以在运棍如风、血肉横飞之中,使人表面体无完肤,实则只是皮肉之苦,将息几日,便痊愈如初。

如此高超的技艺,显然不会仅仅为打人而苦苦练就。其奥妙之处在于,他们与负责监刑的太监们心有灵犀,是催命棍还是留命棍,端在此默契之中。据说,这种默契表现在太监摆出的脚形上,脚尖向里的内八字和脚尖外撇的外八字,其张合的角度大小,均具有极高的表现力。其间,太监自己的好恶尚在其次,关键是包含了太监对皇帝心意的揣度,还有在此人身上是否能够得到好处,乃至好处大小的丰富信息。

于此细微之处,我们只要稍微运用一点想象力,就不难窥见帝国官场政治已经如何地臻于化境。也使我们在杜亚尔德勋爵《中华帝国志》中,关于“统治中国的就是棍子”的说法面前哑口无言。

到张居正的时代,死在这种大木头棍子下的人,已经成百上千。从后来的情形判断,张居正似乎并不反对应用此种方式来对付那些异己者。

张居正中了进士之后的第九个年头,发生了为考选试题而起的另一次杀人事件。这次被杀的人官更大,是吏部尚书李默,相当于今天主管全国干部与人事工作的最高首长。

当时,李默是此次考选的主持人,他在试题中选的是这样一个句子:“汉武征四夷,而海内虚耗;唐宪征淮蔡,而晚业不终。”意思是:汉武帝征讨四方,从而掏空了整个国家;唐宪宗征伐淮蔡地区,导致了他晚年事业的败坏。

试题一出,严嵩的义子赵文华连夜上书弹劾。严嵩当时已经是帝国首辅。李默是朝中少数几个敢于与严嵩作对的高官之一。从史料中看,部分原因是李默其人天性偏直,部分原因则因为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心腹重臣陆炳的老师,且师生感情一直不错。

这位陆炳在历史上口碑不是太好。他之所以终生受到皇帝的信任与喜爱,除了本人足够机灵之外,大体上出于下列两个原因:

其一,此人是唐代名臣陆贽之后,在嘉靖皇帝父亲的时代,陆炳的父亲就是王府侍卫,乃两世为奴的从龙旧臣。而且,陆炳与嘉靖几乎是同时出生,陆炳的母亲是嘉靖的乳母。就是说,二人是吃同一位母亲的奶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