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历史的审判(第3/14页)

但是在这种即兴演讲的过程中,希特勒也不会放弃从时代的角度进行功过评判的机会。“你们不要以为这次审判会搞垮我们,”希特勒在法庭上这样说道,“你们当然可以把我们关起来,但是德国的人民大众不愿意搞垮我们。我们的监狱也将会打开大门,到时候会让被告变成原告。……未来的人们将会宣告我们无罪,并且认为只有我们才有勇气奋起反抗(1918年)仍在继续不改的叛国行为。”希特勒把话锋一转又回到现实中来,开始对他的宿敌卡尔展开猛烈抨击。“如果让他当政,那就是一种灾难。”他最后说。

希特勒在怒气冲冲地大发议论的同时,可能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刚一把话讲完,副检察官埃哈德便说道:“我只想问希特勒一个不算过激的实际问题。”

“我没有故意冒犯你。”希特勒说。

埃哈德:请你原谅——我甚至并不认为有人冒犯我。我要说的意思是,也许没有必要以这样论战的方式回答问题。

希特勒:根本不是这样。不过我的气质秉性与州检察官有些不同。

埃哈德: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是件好事。5

他们之间的对话只字未提衣食住宿,也未提及问题涉及的后勤保障环节。首席检察官施滕格莱因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在证词是否切题的问题上,法官没有一点责备的表示。至于谁站在台上掌控着法庭审判进程,人们一刻也没有表示质疑。这次审判实际上变成了希特勒在政治上亮相走秀的机会。“希特勒向众人亮出了他作为下一个俾斯麦的名片,”德国一家新闻社这样评论,“而且猛踹了卡尔先生几脚。”6

与此同时,那些被告律师也纷纷屈尊利用这次诉讼机会在律师事务方面故作哗众取宠姿态,引起审判现场众人颇为不悦。一位名叫卡尔·科尔的律师气势汹汹地无端侮辱施滕格莱因,声称如果这位首席检察官认为卡尔、洛索和塞瑟尔没有参与暴动,他就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这些话现在听起来无关痛痒,但是在20世纪20年代的德国却近乎对个人的严重冒犯。虽然后来科尔被迫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但是施滕格莱因却没有忘记受到的怠慢。

除了希特勒的证词外,最让人热切期待的莫过于鲁登道夫将军的出庭。在检察官把希特勒称为那次暴动的“灵魂人物”之前,有些人认为鲁登道夫在政治地位及象征意义上与希特勒不分伯仲。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鲁登道夫毕竟(同陆军元帅保罗·冯·兴登堡一道)担任过统帅所有德国军队的司令官。尽管在战争快要结束时他精神崩溃,逃离了战争,他仍被广泛视为德军往日荣耀风采的化身。有些报纸,比如《纽约时报》和《柏林日报》在大标题中称这次审判为“鲁登道夫-希特勒审判”。然而鲁登道夫在这幕好戏中的地位已是摇摇欲坠。有传言说,在最高层可能早已达成了协议,一定要宣布这位英雄无罪。希特勒显然已经崭露头角,既是被告名人,又是在审罪行的主要组织策划者。眼下这位正在衰老的将军终于有机会向众人表明他在民族主义者政变阵营中究竟处于何种地位。尽管鲁登道夫只有58岁,但是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

鲁登道夫那辆配有专职司机的轿车星期四当天陷在了雪地里。因此把他出庭作证的日期改在星期五,在法庭上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鲁登道夫以军人的强硬语气一连讲了将近三个小时。7但是他讲的内容漫无边际,又是读信,又是引用俾斯麦的话语;既讲述莱茵兰地区的分裂主义趋势,又细说了他朝思暮想的复辟君主制一事。后来他又专门谈到他认为是天主教会对德国的近乎出卖一事。鲁登道夫还无缘无故地冒犯天主教占有优势地位的巴伐利亚州,证明他是站在证人席上的最危险人物。巴伐利亚人早就怀疑鲁登道夫对德国南部的事务不感兴趣(因为他是来自北方的普鲁士移民)。这一回便感到自己的种种怀疑得到了证实。8

更为不妙的是,有些人甚至怀疑鲁登道夫是否同现实已经失去了联系;他那种漫无边际的讲话听起来给人以老迈昏庸之感。他矢口否认在发生暴动那天夜晚事先知道任何有关情况,只是说自己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是极为被动的角色。但是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鲁登道夫了解暴动详情。9(后来鲁登道夫甚至声称“希特勒误导了我,欺骗了我”,并称这位纳粹领导人“只不过是就会使用标语口号的冒险家”。10)“鲁登道夫看上去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纽约时报》这样写道,“鲁登道夫从未这样很有说服力地证明自己在政治上的无能。……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他都已是一位垂暮老者了。”社会民主党在柏林创办发行的报纸《前进报》不失时机地公开痛责这位将军“完全缺乏政治判断力”,“同战争期间那些目光敏锐的下属们心目中的那位鲁登道夫并无二致,即‘愚蠢的军官学员’”。11希特勒虽然在开庭第一天的演讲中出于政治上的精明考虑热情称赞了鲁登道夫(“我崇拜他”),然而上述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也不会使希特勒感到懊恼。希特勒这位“狂热分子”已经在想方设法疏远那位反复无常的老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