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雅量从容(第4/11页)

四下无人接茬儿,半晌后长史江虨说:“希望您为桓、文之事,不愿做汉高、魏武也!”

有人说,此则消息为后世谬传,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庾亮庾冰庾翼三兄弟中,庾翼是最有豪迈之气的,甚至有点像桓温。

庾翼素有北伐之志。

其兄庾亮在时,对北伐不感兴趣,亮死后庾冰执政,忌兵畏祸,反对北伐。后庾翼再次上疏北伐,并移镇襄阳前线,登台演讲,拉弓搭箭:“我这次北伐后赵,就如同此箭射出,决死北征!”

连发三箭,士气倍增。

但因其很快病死,终成遗憾。

只说这一天,庾翼外出还未返城,他的岳母与闺女登上安陵城楼。没过一会儿,庾翼骑着战马,在卫队的簇拥下回来了。

岳母对女儿说:“我听说这女婿最擅长骑马,如何才可以见识一下?”

庾妻立即派人急至城楼下,告诉庾翼:“母亲想看看你骑马奔驰的样子,你可得露一手!”

庾翼大笑:“这好办!”

随后,庾翼令手下四散开来,自己纵马奔驰,但刚跑了两圈,就从马上摔下来,部下大惊,慌忙上前搀扶。庾翼却像没事儿人,神色自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溜达着进了城门。

这本应该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但问题在于,魏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时代,当主人公了无尴尬之色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他也就拥有了名士间最为推崇的雅量。所以,在这里,也就不要追究庾翼的马术到底如何了。

类似的故事还有一个,发生在谢安的弟弟谢万身上。

哥哥谢安雅量从容,弟弟谢万每每模仿。有一次,名僧支遁由京城建康返回会稽,名士们在城外征虏亭为其送行。蔡子叔先到,坐在支遁身边。随后,谢万也到了,坐在支遁对面。其他名士也渐渐来了。长亭送别,大家不胜伤感。

过了一会儿,蔡子叔起身出去了一下,这时候,谢万坐到了方才蔡子叔的位置上。很快,蔡子叔回来了,见谢万占了自己的位子,二话没说,连坐垫带谢万一同端了起来,扔到地上,随后自己坐回原处。

可以设想,谢万当时有多么狼狈,包头的白巾也掉了,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连一向以潇洒著称的支遁也很意外。这时候,谢万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神色平静地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

等坐好了,谢万对蔡子叔说:“卿奇人,殆坏我面。”

蔡答:“我本不为卿面作计。”

意思是,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险些给我破了相。蔡回应:我本来也没有考虑过你的脸。其后,“二人俱不介意”,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个人也许会在大事面前做到从容,而无法在涉及个人面子的事上做得洒脱。但在这里,谢万不认为自己受到蔡子叔羞辱;而蔡也没那个意思,于是事情回到最单纯的层面。做一个设想:如果把谢万换成谢安,谢安会有何表现?

傲然携妓出风尘

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谢安,字安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身份是名士,职业是宰相。有人说他还是军事家。我告诉你:那是谣传。

他不是。

但并不意味着他打不赢一场关系到国家存亡的战争。

他的一生,既实现了政治抱负,又保持了名士风度。从这个角度,他在中国传统士人的心目中是完美无缺的,超越了作为同行的李斯、霍光、曹操、诸葛亮、王猛、李德裕、王安石、张居正……

唐朝诗人李白狂傲不羁,一生只低服谢安,并为他写诗十几首。

魏晋名士必会清谈,谢安之功远非最佳,顶多排第八(在刘惔、殷浩、支遁、许询、孙盛、王濛、韩伯之后),但综合实力却是东晋名士里的首席:优雅、旷远、放达、从容、洒脱、高迈、飘逸、宁静,这些词都能用在谢安身上。

谢安出生于会稽山阴,父谢鲲,位列两晋之间的名士集团“江左八达”之中。

东晋初建那一年,谢安四岁。当时,后来的权臣桓温的父亲桓彝到谢家做客(桓彝和谢安的父亲谢鲲同列“江左八达”之中),看到小孩谢安后,称奇:“此子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

王东海即名士王承王安期。

从东汉到魏晋,一个人要想有盛名,必须得到前辈的称赞和同辈的褒奖。

谢安就是从四岁时进入大家视野的。青少年时的谢安,“神识沉敏,风宇条畅”,虽年纪不大,但已精通老庄。他曾拜访名士王濛,清谈累夜,告别时,王濛望着谢安的背影对儿子说:“此少年清谈起来孜孜不倦,而又气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