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第13/60页)
此外,李密本人也开始为他的功业感到沾沾自喜,他不再像以往一样体恤士卒,而且,相比安抚老人,李密也将更多精力,放在了招降新人上——每当有人来投奔,李密总是大加优待;这也不免让跟着李密出生入死的老人们,感到不快。
徐世绩就看到了这个问题,他曾在一次宴会上向李密提出警告,但是,李密无法接受,反而将徐世绩派往了黎阳,外示优崇,内显疏离。
东都城外的种种暗流,正在逐渐腐蚀着瓦岗军的战力,但是,向来清醒的李密,在这样的时候,却被连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李密的乐观,来自于大环境的有利——东都军队屡战屡败,如今又爆发了内乱,而粮食又即将告罄;似乎,东都的败亡,也只是早晚了。
然而,李密却忽略了一件事,至关重要的一件事——队伍的凝聚力。
儒家圣贤孟子强调“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网友们强调“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说明,从圣哲到凡人,都意识到,队伍内部的向心力,才是决定一场较量的胜负的关键。
在形势一片大好之下,李密隐藏着的,却是最致命的一个危机——人心。
人心的离散,其实从李密诛杀翟让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是的,在诛杀翟让之后,李密迅速的安抚了翟让集团的各部将领,让瓦岗军恢复了先日的平静,然而,很显然,平静只是表面的,喧嚣才是深层的,瓦岗军再也不可能恢复到此前的和睦团结铁板一块了——从徐世绩的遭遇上,我们就能看到这一点。
徐世绩,乃是瓦岗军的草创人物之一,翟让集团的骨干人物,在那场大动荡中,徐世绩被砍到了脖子,差点丧命。后来,李密把他招入幕下,亲自为之傅创,以示厚遇。然后,这件事就成为了李密的心结,此后,尽管徐世绩对李密忠心耿耿,为之肝脑涂地,但是,在李密内心,始终认为,徐世绩不是真心诚意效忠于他,他总是认为,徐世绩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因为这种顽固的念头,当徐世绩对李密“厚待新人而忽略旧人”的政策提出质疑时,李密却无法就事论事。在李密脑中的语境下,“新人”无非是暗示李密集团,而“旧人”无非是暗示翟让集团;李密认为,徐世绩这么说,乃是借题发挥,表达对翟让集团失势的不满。所以,李密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内心对徐世绩的这番发言,却心存疑惧,于是,就将其发配去了黎阳。
以后我们会知道,徐世绩根本不是李密所想的那个意思,但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往往就是心结,这可以制造偏见,也可以摧毁理智。
李密对徐世绩的心结,昭示着瓦岗军内部潜藏的动荡。
如今,瓦岗军的老人们对李密“重新人轻旧人”的做法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也或明或暗的跟当日的翟让被杀事件存在着关联。这些人内心深处,都若隐若现的有着“昨日翟让,明日为谁”的心结,他们都很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翟让,下一个被李密清洗的对象,所以,每当李密展示出对新人的重视对旧人的忽略时,他们内心的疑云就会扩大一分,他们的不满就会加深一分。
集团内部的火并就是如此,它存在着难以言叙的极为细微的后遗症,这些消极因素,可能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成为整个集团最终覆灭的引爆点。
当然,也许有人会问,瓦岗军集团的内乱,会成为削弱集团凝聚力的消极因素,难道东都政府的内乱,不会也因此削弱东都集团的凝聚力么?
李密本人或许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李密想错了。原因非常简单,同是内乱,但是,瓦岗军存在的是利益之争,而东都集团存在的,却是路线之争。
中国历史上,路线之争出现最频繁的时期,乃是中国共产党的武装革命时期。彼时,党内陆续出现了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李德博古的消极防御、王明的左倾盲动,等等等等。中国共产党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路线斗争中发展起来的,而且,现在我们知道,路线之争非但没有削弱中共的竞争力,相反,几次关键性的路线之争都成为了中共前进道路上重要的催化剂,都改变了中共的命运,最典型的就是八七会议和遵义会议。
而反观中共的竞争对手国民党,党内的政治斗争同样激烈,但是,国民党没有像中共一样越斗越强,而是越斗越弱。究其原因,无非是各派系之间的争斗,都是很典型的利益之争——比如说,蒋介石和汪精卫早年的斗争,延续了整个后孙中山时代的蒋介石和李宗仁的斗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