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保皇会的暗杀活动

暗杀之类的极端政治行为,一般总与崇尚暴力的组织或个人相联系。因此辛亥时期革命党人的暗杀活动,早已为史学界反复论道,而保皇会的同样行为却鲜有提及。尽管有关史料历历在目,先入为主的观念令人难以把暴力手段纳入改良范畴。在视保皇派为革命劲敌、清廷帮凶的同时,忽略了康、梁还是当朝执政通缉的首犯,把他们政治行为中一个别具色彩的侧面排斥于可能性之外。加上保皇会当时的函电文书有意隐去当事者的姓名行踪,事后对此又避而不谈,甚至故弄玄虚,致使各种史实模糊不清。1980年代中期,汤志钧、杨天石两位先生分别依据在日本发现的毕永年所撰《诡谋直纪》,确证了戊戌政变前夕康、梁等密谋发兵围颐和园杀西太后的公案,揭示出维新派政治行为阴暗的一面。探讨庚子勤王运动前后保皇派的暗杀活动,可以更加全面深入地认识这一政治势力的品格与性质。

第一节 复仇复辟

戊戌政变后,保皇救上、恢复新政成为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当务之急。为达此目的,他们设想的主要途径有三:1.援引列强;2.兴师勤王;3.暗杀行刺。

作为积极参与政治角逐的入世者,康、梁不同于一般坐而论道的学者文人,道行清高不得不服从于权力斗争的胜负法则。政坛竞争者虽有革新与守旧的背景差异,但权谋手段如出一辙。只是处于在野地位乃至被迫流亡的康、梁缺少正统性依据,行动更为隐蔽,以后又秘而不宣,借以保持忠正形象,编织道义战胜权奸的神话而已。

亡走东瀛之初,梁启超在与日本外相大隈重信的代表志贺重昂笔谈中说:

义师之起,其险着居十分之九。盖欧洲诸国必将承其后,且各省伏莽,纷纷借名而起,蹂躏中原,而分割之事亦随之矣。故仆等之意,与其冒此险着而谋之于下,不如公藉友邦之力以谋之于上也。

希望由日本出面,联合英、美进行干预,促使光绪重掌大权。他还函邀容闳前往东京,与康有为同航英、美,就此事接洽磋商。[1]不过,康、梁虽然害怕草莽豪强拥兵自重,也同样担心东西列强仗势欺人,趁火打劫,自己背上卖国的千古罪名。要避免起于下、迫于外的割据瓜分风险,最佳良策莫如以暗杀除去西太后和少数顽固重臣,迫退守旧党,拥戴光绪复位,重行新政。

康有为避匿香港之际,宫崎寅藏曾坦然指陈其变法失败的原因在于“徒赖君权,想以一纸上谕来完成这样的大事”,没有以武力作后盾的准备,鼓动其“亲自下结民间志士,起义军于中原”。试图促成维新、革命两党结合,联络哥老、三合会党,掀起一番风云。但康有为将政变归罪于西太后,“说她是东亚的祸根,认为当前的急务在于除掉这个西太后”[2],并提出借助日本壮士达到这一目的的想法。宫崎寅藏虽然不反对暗杀,但批评其求助于日本人是怯懦的表现,以激将法逼康从弟子门生中寻找赴义侠士。其实,康有为等人本来并不排除以暴力相加为应急手段。只是变法为他们开辟了通向权力中心的大道,一旦沐浴光绪的知遇之恩,便翻然变计,专务扶翼主权,以行新政。

然而,光绪失势不仅令康、梁一派的权力地位一落千丈,更严重影响其信念与希望。因而当危机迫近之际,他们曾试图诉诸武力,以扭转乾坤。政变前夕,康有为等风闻西太后密谋于旧历九月天津大阅时诛杀光绪,感到形势严峻,召毕永年、唐才常率百人督袁世凯统兵围颐和园。他们奏准光绪时,只称废西太后,暗中则使毕“执而杀之”。[3]有此认识,仓皇出逃的康门师徒要跨越暴力行动的心理障碍并非难事,在宫崎寅藏的激励劝说下,康门弟子陈士廉、梁元理决心北上刺秦。临行之际,两人分别到宫崎寅藏在香港的寓所洒泪告别,表示:“此行已不期再归,也不能再见。如果北方风云有变,即为我死之日。”[4]并嘱托宫崎寅藏援助保护康有为,以挽救中国前途。宫崎寅藏则劝以切勿轻易赴死,成功后设法全身而退。当晚,陈、梁二人即登轮北上。

保皇派暗杀的重点对象,是发动政变,残害六君子的罪魁祸首西太后和荣禄。特别是荣禄,不仅反对革新变政,而且鼓动西太后复出,密谋围杀光绪,又掌握重兵,把持朝政,迫害新党,保皇派视为万恶之源,对其深恶痛绝,必欲除之而后快。此番北行,梁元理到天津即折回。陈士廉只身入京,亦因禁卫森严,难以下手,无功而返。田野橘次《最近支那革命运动》第7章《南清之革命运动》记,戊戌政变后,

广东诸同志,愤慨非常,日夜谋所以雪恨之道。方此时,有二奇人出现于中土,此在支那不易得之青年也,曰梁某与陈某是也。第一,刺客梁某。梁某二十一二岁之美男子也,容貌温粹,而眉目之间,自有一种凛然之气。予每见此人,必追想我国维新当时之桥本左内,盖与之有同风也。第二,刺客陈某。其颜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