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岑春煊与保皇会(第2/10页)

岑春煊《乐斋漫笔》称,他于“陛辞赴粤”时,光绪曾面谕到任后宜设法剿办粤省日益猖獗的土匪,并指粤督谭锺麟“年老不能办事,尔抵粤后可察看奏知”,许其“据实奏闻,朕与尔作主”。“时广东有道员王某,素为谭督所信任,颇多不法,商民无不受其鱼肉,有因索诈而毙命者,慑其气焰,皆噤不敢言。余到后,始有来控者,廉得其实,即详请撤去该员各项要差,严行查办。谭督不从……议论抵触,谭愧且怒,遽拍案诟詈,目镜坠石棹立碎,势张甚。”岑调任甘肃后,“终以谭、王营私舞弊事具疏劾奏。有旨查办,谭因罢归,王亦革职。此案以藩司劾罢督臣,为有清仅见之事也”。[13]

然而,事实与此不无出入。弹劾谭锺麟及广东按察使魁元、知县裴景福、候补知县李家焯等,系由御史宋伯鲁提出弹章,时间尚在岑春煊到任之前。开始清廷谕令湖南巡抚陈宝箴查奏,陈被革职后,由继任余廉三接办。余详查的结果是,原参贪劣的谭、魁各节,查无其事;裴则官声尚好,均免置议;只有李家焯因对所带卓勇约束不严,交部议处。所称“道员王某”,即候补知府王存善,倒是由岑春煊本人“列款详参”,却交由谭锺麟查办。[14]谭锺麟派委司道按款查讯,“奏称王存善并无浮冒侵渔之据”[15]。此事非但未能增加岑春煊的政治资本,反而使其遭受一次小小的挫折。“莅任不数月,即与总督谭锺麟腾章相诋。太后恶之,荣禄为缓颊,乃调甘肃。”[16]

荣禄官声颇恶,但在19、20世纪之交,于新旧华洋之间,却能起到一定的调护作用,岑师事之,引为奥援。[17]岑春煊不甘受挫,调任后继续奏参广东各员侵蚀巨款,袒庇瞻徇潘灿、王存善等事[18],清政府先后再派鹿传霖、刚毅查办,结果确认广东“所挪之款系历数十年积累而成”,所用办理盐务的候选同知潘灿等人办事认真,“均可无庸置议”。只是后来将厘金改由招商承办,表面是为了“杜中饱而祛糜费”[19],实则欲筹巨款以应急需。[20]

晚清吏治败坏,几乎无官不贪,若以此划线,恐怕无人不在可参之列。岑春煊穷追不舍,别有潜因。记载此事的另一版本所述便有大异。陈澹然为裴景福《睫闇诗钞》(戊午正月付印)作序提到:

先生之任南海也,廷旨捕南海康有为,籍其家,括尝所往来书,廉其党。先生奉檄偕知府王存善往。西林方为布政使,与康交,惧事泄,令择要人书藏之。先生察其书皆通候往来,任王君持以献粤帅,固未达也。而西林则大恨,即藉他事劾王,粤帅右之,仅免。

其时清廷确有下令粤省查抄康有为家之事。1898年12月28日,清廷发布上谕:

昨据两广总督谭锺麟奏:康有为本籍抄出逆党来往信函多件,并石印呈览。查阅原信,悖逆之词,连篇累牍,甚至推谭嗣同为伯里玺之选,谓本朝为不足辅。各函均不用光绪年号,但以孔子后几千几百几十年大书特书,迹其种种狂悖情形,实为乱臣贼子之尤。其信件往还,牵涉多人,朝廷政存宽大,不欲深究株连,已将原信悉数焚毁矣。[21]

后来岑春煊督粤,必欲将裴景福等人置之死地,也根源于此。[22]1899年12月19日,谭锺麟去职,代以李鸿章,在清政府方面,主要不是因为参劾案,而是为李鸿章谋一位置,同时加强对广东的控制,打击在海外活动声势日张的保皇会。

第二节 戴后与助帝

戊戌政变后,康、梁等逋逃客与曾经赞成变法的清政府朝野要员之间,看似公开敌对,其实互有需求,因而暗中互通消息,彼此利用。李鸿章而外,康有仪曾在南洋康有为座上见有各督来函外套[23],肃亲王也曾与之通函。岑春煊不仅与康有为等早有联系,而且一直保持。与岑关系密切或情况类似者,不少人介入了保皇会武装勤王的密谋。

早在戊戌变法前,康有为等便有以武力为后盾之心,并且暗中有所准备。政变后,与各地的官绅以及会党土匪一直保持联系。广西方面,康有为有类似布置,岑春煊似也牵连其中。

康有为等人本来准备应付政变的计划,因袁世凯的出卖而一败涂地,北上行刺,一时也不易措手。1898年11月初,康有为借“奉诏求救文”,明确向清廷臣民发出“勤王”呼吁。[24]不过,唐才常希望联合各方革新势力发动中原大举,与康有为的想法不完全吻合。康有为一派亡走海外,仍然坚持倚靠光绪实行变法的政治目标,因此首先要恢复光绪的权力地位。他们除了求助于列强,还组织保皇会,扩张实力,创办《清议报》,鼓动舆论,号召勤王,矛头直指重揽大权的西太后。保皇会的勤王,一方面暗结草莽,大兴义兵,另一方面则鼓动方镇大员,起兵救上。康有为发布“奉诏求救文”,目的之一,即在警告清廷官员“不讨贼则非臣”,“若屈膝以事伪主,甘心而立牝朝,则万国攘臂而仗义,天下裂眦而公愤,冰山必难久倚,狐鼠岂可同群”。希望他们“共兴故国之思”,“圣主重兴,共兹大业,则尔公尔侯,自有前例”。[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