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革命党(第5/17页)

其实,在谢缵泰之外,孙中山、陈少白等人也一直与维新派有所联系。1897年孙中山从欧美返回日本后,主动函邀梁启超或其亲信赴日“同商大事”,希望借此了解中国现在的情形,并派人赴上海见康有为。[43]当时省港澳一带的革命、变法两派关系不错,陈少白、区凤墀等与康门弟子、澳门《知新报》主笔何树龄以及赵兰生、张寿波等有交。后者认为:“内有康有为先生,外有孙逸仙先生,中国之事,还不能说是毫无希望。”[44]前此孙中山虽然断言康有为名声太大,“断不能来”,接到何树龄的来函,却认为“信内所陈之意,必商之同志多人,并为康先生所许,方敢发此言也。是则此意非一人之私,实中国群贤之公意也”[45]。稍后汪康年、曾广铨的日本之行,与此不无关系。

宫崎寅藏称:“在当时,康有为和革命党的关系是非常接近的”,双方都主张民权共和,康有为在万木草堂有如卢梭,对门徒鼓吹以美国的自由共和政体为理想,推荐他们阅读中江笃介翻译的《民约论》《法国革命史》《美国独立史》和《万国公法》等书籍,又以华盛顿为理想人物,还时以吉田松阴自任。[46]孙、康的分别在于:

孙立基于西学,康则因袭汉学。一个受耶稣教的培养,一个受儒教的教育。前者质而后者华。质则重实行,华则喜议论。二者见解虽然一致,其教养和性格却不同如斯。这就是孙所以为革命的急先锋,康所以为教育家的原因。[47]

双方合作的具体成果之一是横滨大同学校,该校由陈少白发起,孙中山接手筹办,他推荐梁启超担任总教习。经侨商持孙中山函往见康有为协商,改派徐勤代替。[48]徐勤到日本之初,还与孙中山时相过从,讨论时政得失。

戊戌变法令康有为一派青云直上,也引起顽固派的嫉视,攻击的口实之一,便是与革命党的关系。有传闻指徐勤到日本“与叛贼孙文设立大同会。自去年以来,人言啧啧,皆谓此辈谋为不轨”[49]。康有为害怕牵连变法大业,动摇已经取得的地位,函告徐勤与革命党断绝往来,言论也一改救亡图存的慷慨激昂,一味歌颂圣君,赞扬新政。戊戌政变前夕,毕永年约井上雅二、平山周等人到译书局会见康有为,“康但欲见井上,而不愿见平山。谓平山乃孙文党也”,连毕永年也觉得“殊可笑也”。[50]两派在日本、广东等地的联系顿时疏远。革命党“把他们看做是放弃了共和主义、投降异族帝王的变节分子。因而互相对抗,彼此倾轧,已达极点”[51]。

尽管百日维新之际康有为翻脸无情,戊戌政变后孙中山仍几次登门拜访。这时维新派对于合作一事态度分歧,康有为、梁启超、唐才常各自不同。唐主张“孙、康两派,亟宜牺牲小异,同力合作,如保皇或排满名词,皆可摒弃”[52],得到孙中山的赞同。唐才常遂约梁启超向康有为进言。康有为坚决不肯与革命党来往。他到东京的次日,孙中山托宫崎寅藏介绍与康会晤,后者托词拒绝。孙前后“三次造访,康皆拒不见。后孙之友某日人与康笔谈,偶及拒孙之故,康曰:‘我是钦差大臣,他是著名钦犯,不便与见。’盖康是时方自称奉衣带诏也”[53]。

康有为拒绝孙中山,一则彼此宗旨不同,康依然眷恋于清帝,二则他自认为可以说服日本朝野帮助光绪复辟,希望和与清廷势不两立的革命党保持距离。这一指导思想在徐勤控制的横滨大同学校得到贯彻。1898年12月7日,梁启超访问大同学校,受到师生的欢迎,在接待室与来访者会谈时,门口挂出“闲人免进”的牌子。[54]而孙中山前往大同学校,却被挡了驾,据说校方还贴出“孙文到不招待”的字条,双方发生口角。横滨兴中会员原来多为上层侨商,康、梁等人到日本后,纷纷倒戈,这时更指责孙中山,袒护徐勤,与孙中山一派势成水火。这一冲突扩大到整个横滨华侨界。

1899年1月,大同学校职员任期届满,支持兴中会的一派华侨要求改选,拥护康有为的一派则主张连任,几经冲突,由于孙派仅70余人,康派达到300人,而且多为中等以上人家,结果最终兴中会一派失去了原来的位置。日本人士因此对徐勤极为不满,纷纷指责其攻诋孙中山,徐勤不得不致函宫崎寅藏自我辩解,函谓:

前闻田野氏云,贵邦人士咸疑仆大攻孙文,且疑天津《国民[闻]报》所刊《中山樵传》出自仆手。闻言之下,殊甚惊异。仆与中山樵宗旨不同,言语不合,人人得而知之。至于攻讦阴私之事,令人无以自立,此皆无耻小人之所为,仆虽不德,何忍为之?而贵邦人所以致疑者,此必有一二人造为浮言,以惑贵邦人听闻耳。仆绝无此事也。今支那之局,譬之海舟遇风,其势将覆,而舟人犹复互相争斗,以任其溺灭,虽下愚之人,不致若是。[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