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子李贤的囚徒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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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弘之死让本就羸弱多病的李治受到重创,病情越发严重,变得精神恍惚。

这一年他又患上了疟疾,犯病之时,发冷、发热、多汗。当一个帝王常为自己的疾病所困扰时,根本无心无力过问政事。每当他在回忆一些片段往事时,更因病魔缠身、迟暮将至而忧伤不已。

羸弱不堪的身体实在吃不消,李治就萌生了服食丹石的念头。道家有这样的说法:上士服之七日乃升天,中士服之七十日得仙,愚人服之以一年得仙。

由于皇帝们喜欢服用丹药,唐朝的炼丹家们便有了更多的用武之地,没有什么职业能够比把皇帝的肠胃当鼎炉来做化学实验更让人感到刺激的了。

其实一千多年前中国人炼丹,与民间炒火药的过程并无二致。

到了唐朝,在炼丹家们埋头苦干之下,随着一声巨响——火药产生了。火药的产生对于穷兵黩武的人类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不仅结束了几千年的冷兵器时代,也让人类战争陷入更加疯狂的境地。

唐太宗晚年,就曾经服用天竺方士炼制的“延年之药”,结果五十岁就走完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正因为有前车之鉴,郝处俊劝阻高宗,如果想要身体康健,可以锻炼身体,不要再服用丹药。可他不是多病多灾的高宗,又怎知高宗的痛苦?高宗根本听不进去,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

高宗李治被病痛折磨得身体忽冷忽热,与此同时,尝到甜头的武则天也被权欲折腾得不得安宁。同在一张床上躺着,天皇与天后却受着各自不同的煎熬。

太子李弘的突然死亡将武后与高宗的第二个儿子雍王李贤从幕后直接推到了前台,因为太子李弘膝下无子,依照《户婚律》,同母弟雍王李贤成为太子。

李贤健壮英武,看似稚拙爽直,但内心却曲折多疑,与其外形很不相称。

上元二年(公元675)六月七日,雍王李贤登上了太子之位。这一年,长安罕见的炎夏酷暑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李贤在加冕大典上大汗淋漓。他不由得在太子妃耳边轻语道:“大典之日遇上此等恶暑之天,难道上苍真的要降祸于我?”

在这一刻,李贤想到了中毒而死的前太子李弘。李弘还没有下葬,他以孝敬皇帝的追谥之号静静地躺在洛阳的冰窖里。

兄弟之间一生一死,一个荣登太子之位,一个撒手人寰,让帝国的官员们唏嘘不已。

比起李弘,李贤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有才华的储君。

作为武则天与高宗的第二个儿子,李贤曾先后受封过潞王、沛王、雍王等,即使之后多次改封或加官,其实都没有离开过京都,和他的兄弟们一直跟在父母身边。

翻阅史料,在他成为太子之前,并没有与母亲关系紧张的记载。

在众多的儿女中,高宗对六皇子李贤有一份特别的钟爱。李贤自幼聪明而善解人意,习文演武样样不凡,且常有惊人不俗的谈吐。他可以和号称“飞白第一”的曹王李明纵论书法,也可以和蒋王李炜笑谈风月;可以和弟弟李显等人在马球场上一较高下,也可以一个人独坐在静室里抚琴弄月。琴棋书画,动静相宜,似乎没有他不擅长的。                  

有一次,高宗李治闲步来到李贤的宫门前,耳闻里面书声琅琅。他驻足侧耳细听,正是李贤在反复诵读《论语?学而》篇里的句子“贤贤易色”。意思是尊重贤人轻视女色,是孔子的门徒子夏的话。

李治有些奇怪,便问他为什么总是反复诵读这一句,李贤的回答是,他很喜爱这一句,愿以此为自己的行动指南。

这件事使李贤的形象在李治心目中增添了不少光彩。他曾在私下对李勣说:“此子严于律己,不失为成就大业之才,诸子如皆同潞王,大唐无虞也。”

虽然高宗对新太子李贤充满了信任,但是李贤似乎并不领他的这份情。

无心政治的李贤,并无多大的野心,更无非分之想。他白天在筵经院编修《后汉书》,到了晚上经常与宫女和宦官们纵酒狎戏。人生于此时的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及时行乐的欢宴而已。

有官员在私下里议论,高宗皇帝钟爱李贤,是因为在他内心有着不足为外人所道的感情寄托。原来李贤的另一半血脉可能来自于高宗曾经深爱过的韩国夫人武氏——武后的亲姐姐,那个在几年前已经死于宫廷常见的中毒事件的女人。

在他八岁那一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李贤听到身边侍女们在躲躲闪闪地议论他的身世。后宫经常有各种版本的流言在口舌之间翻卷,后宫几千人当中,有不少人选择相信太子李贤与韩国夫人之间的血脉相连。

随着时间的流逝,流言不但没有随烟云散去,反而越发扑朔迷离,让人真伪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