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为什么在美国有那么多雄心勃勃的人而少有怀揣远大理想的人[2]

第一件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就是在美国,有数不清的人寻求着离开自己原有生活处境的方法;第二件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就是在这个全民上进的运动中,却少有怀揣远大理想的人。[3]在美国,没有不被上升的欲望吞没的人,但是你却很少看到怀着远大理想和目标高远的人。所有人都时常想着获得财富、名声和权力,但却很少人想过获得巨额数目的这几样东西。并且乍一看来这是很令人吃惊的,因为你在美国的风俗习惯或者法律中找不到任何一条会限制人们的理想,并限制人们朝着理想进发的规定。[4]

看起来我们很难将这种奇特的现象归结于身份的平等,因为当同样的平等建立在我们国家的时候,它几乎立刻就激起了人们无限的发展欲望。[5]但是我相信,产生之前我说的这种状况的原因,一定出在美国人的社会制度和民主道德之中。

每一场革命都会放大人的进取心,为了推翻贵族制度的革命更是如此。[6]

由于旧时将人们以地位和权力分隔开的高墙的垮塌,一场猛烈而广泛的向上运动便产生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加入到这场朝着他们垂涎已久而现在终于得到的显赫生活而进发的运动中去。每个人沉浸在第一次取得胜利的喜悦中,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样。不仅欲望是无限的,就连满足欲望的权利也是无限的。在习俗和法律的普遍迅速的变革之中,在波及所有人和所有规则的巨大混乱中,公民们以前所未闻的速度起起落落,权利迅速地更迭易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把它握在自己手中。

此外你必须牢牢记住,摧毁贵族制度的人是曾今生活在贵族的法律之下的,他们见识过它的辉煌壮丽,也在不知不觉中让贵族的气息渗透进了自己的思想。所以在贵族制度消逝的同时,它的精神仍盘旋在大众的头顶,而其本能也将在它被战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保存下去。

所以民主革命持续多久,这种野心就会持续多久,革命结束以后,它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这种人们所目睹的非凡大事件的记忆是不会很快就从脑海中消逝的。这种革命所带起的热情也不会随之消失。[7]秩序中也永久地存在一种不稳定感。无常的变迁兴衰给人带来的成功是很容易的这种思想,在变迁结束之后仍然存在。人们的欲望仍然很强,而满足欲望的手段却日益衰减。对于钱财的渴望仍然存在,可自由的财富却越来越少。野心与实现不成比例地增长,怀揣野心而不能实现的人只能暗自遭受内心的灼烧。

然而,斗争的痕迹一点点地消失了,贵族的残余也最终消失不见了。人们忘记了伴随着贵族垮塌的一些大事,通过战争,新世界的各种规则重新建立了起来,欲望和实现欲望的手段也成比例增长,需求、思想和情感也相互关联起来,人们最终站在了同一水平上,建立起了民主制的社会。

如果我们假设一个民主国家到达了这样一个状态,并将永远持续下去,那么它将向我们展现一种与我刚才所思量的完全不同的情形,并且我们将很容易地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人们的野心因人们的身份趋于平等而变得很大的话,那在实现平等以后,它就会失去这种特性。

随着巨大的财富被分割,知识在人群中普及,因而没人会完全被剥夺受教育或者获得财产的权利。随着特权阶级和被剥夺了特权的阶级的废除,并且随着人们永远打破了禁锢自己无法运动的束缚,每个人的心中都产生了进步的念头,同时产生的还有想着更好的生活努力的念头,每个人都想脱离现在的生活条件。理想抱负成为全民共有的情感。

但是,如果地位的平等为所有的公民带来了一定的资源财富,那它会限制他们获得更广大的资源财富,这种情况就将人们的欲望必然地控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因此在民主国家中,人们总是有着炽热而延绵不绝的雄心壮志,但却无法习惯性地将目标瞄得很高,而且一生中总是在热切地追求一些能够达到的小目标。[8]

而在所有让民主国家的人不报雄心壮志的原因中,最重要的并不是财富的匮乏,而是他们每天为获得财富所做出的剧烈的努力。他们将自己的精力用在了做一些平庸的事情上面,他们的视野和能力很快就受到了限制和束缚。他们会变得更穷,但却更为奋进。

民主社会中的少部分富裕的公民也不免受到这样的影响。如果人是靠着一步一步积累获得财富和权力,那他在这个努力的过程中,就会形成节俭和克制的习惯,就算发达了以后也不会丢掉。人不能像扩建自己的房屋一样一下子改变自己的灵魂。[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