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论民主国家的诗的一些来源[2](第3/6页)

在民主时代,如果诗人想要给神鬼和天使赋予肉体,并让他们从天而降,在地上互相斗法,那么这种诗人必然会显得平庸无力。

但是,如果他们致力于将他们所要描写的这些重大的事件与神的总旨意联系起来,并且不向人们显示至高无上的神的肉身,而仅仅揭示神的思想,那他们的作品就会受到大家的尊敬并获得共鸣。因为这也是他们同时代的人的想象力发展的方向。[14]

同样,我们也可以预料到,民主时代的诗人想描写的是人们的激情和思想,而不是人物本身,也不是人物的行动。

在民主时代,人们的语言、服装和日常行为,很难让人产生对理想的向往。原因在于,这些东西本身就缺乏诗意,而且对于诗人所要感动的那些人来说,这些东西都非常熟悉,难以入诗。这就迫使诗人透过感官所能发现的表层进入到人们的灵魂深处。一个人越能深入地探知自己的灵魂,他也就越能塑造理想。[15]

假如我想寻找充满冲突,即兼具伟大和渺小、黑暗和光明,而又能立刻使人产生怜悯、赞美、轻视或恐惧之心的好题材,我无须费尽心力上天下地,我只需要考察一下自己,就会发现:人来自“无”,经过一段时间后会再次从世上消失,重新回到神的怀抱中。从生到死,人的生命历程其实就非常短暂。

人如果不去认识自己,浑浑噩噩地生活,那他永远也无法拥有诗意,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什么东西来,要进行描写的话也缺乏依据。而如果他对自己的认识过于透彻,他的想象力又会失去作用,因为这种彻底的认知无法给他的描述增添任何东西。不过,好在人既有聪明的一面,也有糊涂的一面:人的聪明才智使他能够认识自己的某些方面,而人的糊涂又使他能够容忍自己对于其他方面的无知,并能永远在变幻莫测的黑暗国度中摸索前行。

因此,民主国家的诗人不会以传奇来引人注目,不会从习俗和传说中选取创作题材,也不会去再现超自然的存在,因为读者甚至连作者都不会相信这些东西;同时,更不会把善与恶进行拟人化,因为这两种东西本来就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眼前。这一切都不是诗人的取材来源。然而,人仍然存在啊,而且对于诗来说,仅仅人本身就足以作为诗的创作题材了。在民主国家,无论人类的命运还是历朝历代与大自然和神共处的人,以及这种人的激情、疑虑或难得一见的得意,还有令人难以想象的悲惨,都可以成为诗的主要或者说唯一源泉。我们只需要去看一下世界走向民主以来出现的那些伟大诗人的作品,就可以知道这种说法是符合事实的。

当代作家在惟妙惟肖地刻画恰尔德·哈罗德、雷内、若斯兰[16]等人的形象时,虽然力求达到惟妙惟肖的状态,但并没有着力对个人的行为进行描绘和刻画,而是力求把一直埋藏在人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表现出来。

这就是民主时代的诗。

因此,平等并未导致诗的所有题材丧失殆尽。尽管平等使得诗的题材数目变少了,却拓宽了题材的范围。[17]

注释


[1]1. 对诗歌的定义,对理想典范的寻找和描述,是这一章的内容。设法找出在民主国家的行为、情感和观念中是否存在一些可以让他们寻找理想典范和作为诗歌来源的东西。

2. 民主国家的人天生就对理想的兴趣较少,这是因为他们的兴趣通常在于追求现实。

3. 此外他们还缺少几种适合对理想的描绘的主题。

(1)信仰的动摇。

(2)国家的简化。

(3)人们不再对过去感兴趣。

(4)它们现在很难在理想中找到素材,因为它们都很小,也将彼此看得很清楚。

4. 因此大部分的(古代)美国诗作的源泉已经干涸,而新的源泉开始了流淌。

(1)生活在民主时代的人对未来很感兴趣。

(2)如果说个人是渺小的,那社会对他们来说似乎就是空白的,适合他们进行诗作的创作。每一个国家都看到了这一点。

(3)人类本身是可以被描绘的。

(4)完整的神性是不存在的,但是随着整个人类事物的认知,上帝的形象变得远比他的地位更伟大更清晰。

5. 人们也许表面上不会进行诗歌创作,但是诗已经进入了人的灵魂深处,诗并不只让某个人产生情感,而是让人们普遍有了描绘事物的感受;总的来说平等为人们展现了这样的画面,也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兴趣。

因此民主并不是让所有产生理想典范的主题消失了。它只是减少了它们的数量,但是让它们变得更强大了。(YTC,CVf,第18—19页)

在这几章的草稿集中,你还可以发现这样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