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论民主国家的诗的一些来源[2](第2/6页)

由于怀疑,人们不再对天堂怀有憧憬之情,人们开始变得越来越相似,并且也越来越渺小。而随着贵族制度逐渐走向灭亡,很多适合作为描写对象的题材也开始随着消失了,诗人无法找到可以替代的东西,只好向没有生命的自然界寻求帮助。当诗人对英雄和诸神视而不见时,山水就变成了他们描写的主要对象。

出现于上个世纪的诗就是这样诞生的,因此也被人们称为“山水诗”。

通常来说,这种诗描写的是大地上有形但无生命的物体,因此有些人认为这是民主时代所独有的现象,但我认为这种观点并不正确。在我看来,这种诗只是过渡时期的产物罢了。

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民主必定会使诗人的关注焦点从身外之物转向人本身。[7]

在民主国家中,人们可能会由于一时兴起而向往自然,但实际上,他们真正向往的却是认识自己。为了发掘诗的源泉,生活在民主国家的人们也只能从这方面下手,因此,我敢肯定,那些对发掘这个源泉不感兴趣的诗人是无法打动读者的心灵的;而诗人一直试图打动的那些人,也会对诗人的作品失去兴致。

我在前面已经讲过,民主时代存在一种固有的现象,那就是人类希望获得进步和无限完善的思想。

对于过去,民主国家的人民绝不留恋,他们只会向往未来。一想到未来,他们就充满了想象力,而且会扩大想象的空间。

诗人在进行创作时就能大展拳脚,并且创作视野也会随着扩大。民主让诗不再怀想往昔,并且使得诗走向未来的康庄大道。

因为民主社会的公民彼此身份平等,在各个方面都非常相似,所以诗不会去专门描写其中的某个人,但民族本身却可以成为诗的描写对象。因为个人彼此相似,这就使某一个人不宜单独入诗,但容许诗人把所有的个人合成为一种同一的形象,对整个民族进行描绘刻画。对于本身的容貌,民主的民族比其他任何民族都有更清楚的认识。它伟大的容貌也是描绘理想的最佳素材。

对于美国[8]没有诗人的说法,我或许会同意,但我无法接受美国人没有诗的意境这种论断。[9]

欧洲人经常说美国就是一片荒凉的土地,但对美国人自己来说,他们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们从未被无生命的大自然的奇观所打动;他们周围的森林,可以说直到被伐光以后,他们才会感到其壮丽。[10]他们关注的焦点完全在另一种景色上。当时,美国人的目标是横越这片荒野,他们一边前进,一边排干沼泽、修整河道、开荒种地,克服来自大自然的种种艰难挑战。他们描绘出了一幅壮观的图景。而这幅图景不仅逐渐扩展了美国人的想象力,而且还影响着他们的言行举止,为他们的智力活动提供指引。

可以说,美国人的生活最渺小、最枯燥、最乏味,总之,最没有诗意,无法引人想象的。但是,即便如此,在美国人的生活中,却一直存在一种充满诗意的意念在指引他们前进。这种意念就像一根中枢神经一样,一直支配着他们的其他活动。[11]

生活在贵族时代每个民族或每个个人,基本都处于停止不前的状态,并且与其他民族或个人相互隔离。

而民主时代的人们通常因为好动和自身的愿望而不断变换住处。这样一来,不同地方的居民便会杂居在一起,彼此交往,互相帮助。这种同化作用不仅出现那些在已经是同胞的同一民族成员之间,也出现在不同的民族之间。因此,乍看起来这些人可以说完全相似,并且他们形成了一个民主大集团,而其中的每个公民都像是来自同一个民族。这使得人类的本来面貌首次得以显示。

不管是什么事物,只要其与全人类的生存、演化和未来有关,都可成为诗的源泉。[12]

在贵族时代,诗人会取材于一个民族或一个个人的事迹进行创作,并尽力将其描写得令人叹为观止。但在这些诗人中,没有一个曾把人类的命运列为创作题材;而民主时代的诗人却可能这样做。

如果所有人都能敞开视野去观察世界,进而开始认识人类自身,那么神在人的精神思想中所表现出来的威严也会变得更加充分和全面。

在民主时代,如果人们对于正统宗教的信心开始动摇,而对于那些随便命名的民间权威也开始失去信任,那么,他们在对神的认识上就会越发广泛和深刻;并且会认为神对人世的干涉将变得普遍。

由于人们视人类为一个整体,所以他们也更倾向于相信人类的命运是受同一个神所支配的。而通过每个人的行为,人们也能看到神用于指引人类的总体规划以及影响。[13]

这种认识也可以被认为是诗的源泉。而这个源泉是十分充沛的,将会为这个时代诗的创作带来相当的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