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10/18页)
由于这些不可动摇的理由,她毅然向州将州官表示,愿意跟随陶成,单身进入虎穴。
既是她去的目的是为坚决地求死而不是无耻地逃生,她还准备以自己的一死来换取金军的缓攻,以保一城生灵,她当然可以毫无愧怍地解除在家门口自焚的誓约了。这一层她也与誓约的监护人州官赵不谌说了,取得他的首肯。赵不谌本人没有把这誓约看得那么重,那么认真。
不过马母愿不愿到真定去,纯属她个人之事,州将州官都无法干预。虽然州将并不相信金酋的保证,煌煌国书上写下的誓盟,随时都可推翻撕毁,仅仅凭一个汉儿的口头传话难道作得了准?不过马母最后的一段话,如果传达下去,可以起很好的宣传作用,他还是接受了这一观点。
孤城坚守,誓死不屈,州将进行的是理想主义的事业,但在执行过程中他常常采用实用主义的办法,只要有利于事业,哪怕说些违心的话,他都愿意,而比他更加实际的州官赵不谌,似乎已找到一个非常出色的题目:马母单车上道,慷慨赴死,就为的是折服敌人退兵,以拯一城生灵,把她的形象神化到至高无上的地位。
老参军的赵不谌从来不放弃一次表现的机会,表现别人,顺带便也表现自己,总的说来,却都是表现爱国主义的精神。如果没有这些宣传家和表现家,历史要寂寞得多了!
就这样,马母真的单车上道,跟随陶成前去真定了。
陶成诱骗马母一举,当然出于杓哥都统的授意。因为被征询到意见的人,无不异口同声地说:马扩事母极孝,伉俪情深,只有把他的母妻赚来,才能劝马扩投降。这件事发生在斡离不本人来到真定之前。后来斡离不来了,杓哥向他汇报,斡离不问明白赚取马母是伪造马扩的假信,当场就摇摇头,说道:“无益,无益。”似乎他是十分了解马扩之为人的。
斡离不亲自统带押有太上皇一行俘囚在内的东路军凯旋北上。大军渡过黄河不久,就听到韩庆和发来的军报,说真定地区不稳。
“不中用的东西!”他暗骂一声,立刻把真定的不稳与马扩的活动联系起来,想到韩庆和非马扩之敌,急命窝里嗢亲自出马,前去部署。不久他就接到杓哥副都统报来马扩受伤就俘的消息,他第一个反应就怕韩庆和等挟仇,借口伤势过重,暗中把马扩杀害。他率了几名亲随,当夜疾驰三百余里,天明前就到真定。韩庆和闻讯,急到南城门口恭迎。斡离不不暇答礼,用马鞭拂着他的臂肘,问道:“马子充现在哪里?”
马扩就俘后,杓哥都统予以优待,羁押在军营中,给医治疗,后来伤势稍可,就移交到作为地方长官的真定同知韩庆和手里。韩庆和余怒未息,他不能忘记当初因未能捕获马扩而被窝里嗢责打三百柳条鞭之辱,果然把马扩关进真定府监狱,医疗和优渥的待遇一概蠲免了,打入大牢,与死囚为伍。才过了三天,忽听报二太子郎君自己要来探望马扩,急忙把他搬进同知府,给他最好的房间居住,自己一天来伺服几次,比服侍亲爹还要尽心。
对金人的优待、恶遇,后来又变成破格的服侍,马扩都置之不理。六七天中,他瞑目不语,没有与任何金人说过一句话,对于他非常讨厌的韩庆和,简直就是麾之室外,不让他进房来。还是与过去一样,他讨厌和鄙视那些相继在辽金两朝做官的二姓家奴、三姓家奴甚于女真人。
然后是斡离不来了,他一声亲切的“也立麻力”,似乎要打破一位统帅和一个俘囚之间的森严的界线,要把他们带回到当初山上猎虎、夜帐谈兵的友谊中去。
“子充别来无恙,可恨俺来迟一步,让你受了委屈,幸喜伤势已经大可,俺也为你高兴。”
马扩强制着自己的眼皮,仍然瞑目不语。
斡离不知道自己能在真定逗留的时间是有限的,一两天,大不了两三天吧,军中朝内有多少事务亟待他去处理。他采用一种直率的态度,朴素的语言,劝降马扩道:“子充,尔我故人,尔非南朝宰相,又无守土之责,何自苦如此?我久知子充忠义。我国家内除两府未可做外,尔自择好官职为之。”
马扩张开眼睛来,简单地回答道:“某世受国家爵禄,今国家患难,某宁死不受好官。”
好像两员勇将在战场上搏斗,只经过一个回合的交锋,未见分晓,就各自麾兵而退。
隔了两天,斡离不又来看望马扩,这一天他说得更加诚恳:“某明日将率大军去燕京,今夜特来相辞。”然后他拉起马扩的手,说道,“人各有志,子充不降,某不复勉强。昨知令堂、令阃都已来到真定。某已知照杓哥都统等,优礼相待,已在城内置了居室,子充这一出去就可以与家属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