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9/18页)

巩元忠急忙上前来救护马扩,杓哥的副骑马上挺抢上前,截住他厮杀。这里杓哥从容收拾。他从皮袋里取出一张网络,招一招手,让另外两名副骑牵来他的两匹副马,网络就系在两匹马的中间,构成了一张绳床。然后指挥他们,轻轻地把受伤了的马扩抬起来,放进绳床,押送回营。

失血过多、瞑目待毙的马扩还清醒地想得起《史记·李将军列传》中精彩的一段,李广受伤,也被匈奴人兜在网床内押走。他在中途一跃而起,推堕押送者,还抢了他的弓箭,射死追赶他的骑士,平安逃回本营。他挣扎着在网床内转动身体,忽然右腿上一阵剧痛,使得他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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亸娘、赵大嫂、王都监一行人离开保州城后,保州官私双方都没有得到她们已经平安抵达和尚洞山寨夫妇会面、双方会商军事的确切消息。不久,金军卷土重来,再度出现在保州城下,耀武扬威。开了一个多月的保州城门,不得不重新关闭起来。

据州将得到的情报,这次出现在城下的金军部队,属于东路军元帅府和燕京府留守司两个机构的双重领导。统军将领蒲卢浑、阿鲁保二人都是元帅府前线作战部队的名将,久随阇母转战南北。他们忽然掩至,来势汹汹,必有阴谋。州将对此当然要密切注意,严加防范。

但是金军出没不定,过两天就自动撤退了,斥候侦报,百里内已无敌踪。城门重开了几天,忽报金军又至。查明的番号除上述两军外,还有从霸州一线调来的女真万户胡沙虎的军队,实力比前又有所增加。

一天,城内捕获了一名跟随难民一起混进城来的奸细。他虬髯绕颊,气概不凡,身上是军官打扮,操一口冀中的方言。他被捕后,甚至不大隐瞒是金方派来的身份,只说有重要信件,要面交有关之人收阅。州将亲自处理这件事,审问来使,据供他姓陶名成,现为真定府伪方的提刑总领。他带来马廉访的家信,马廉访因伤“寄居”真定城内,这封信是他亲笔画押的。

州将拆阅了信,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儿伤重,现住真定城中,盼母妻速随陶总领来此视疾,不然长诀矣!”

陶成的话说得闪闪烁烁,令人起疑。

他说马廉访伤重,这封信托人写了,由他亲笔画押。恐他们不相信,他又拿出一条绣花丝绦,是廉访系在衷衣上的,可为凭证。

他又说此来赍信,得到杓哥统领同意。路经满城时,蒲卢浑都统寄语若取得马扩母妻回真定,佛眼看待,这里的大军即撤,一年内决不加兵保州,否则,保州一城生灵无复噍类。

他威胁之余,又说了些好话,马廉访伤重愿得母妻前去侍疾,乃出自己之意。金帅极重廉访之为人,勉从其意,特遴选本人来此,决无他心。

陶成说的或者有几分可信,马母识得那丝绦确是亸娘替他绣的,系在衷服,平日不以示人。这假不了。或者马扩真的已落在金人手中了。但马扩怎会写这样的信,他如被俘了,何以要母妻一起陷入虎口,金人又何必以攻取保州来胁取马母。这分明出自金人之意,其理甚明。

既然发现了敌人的阴谋在于诱骗马母前去真定,州将与州官都劝马母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陷于敌手。

马母却有她自己的看法:金军兴师动众只为赚取她一人。他们要她这个老太婆何干,无非是胁迫或劝说儿子投降。他们怎知她这个儿子岂是胁迫诱劝得动的?天塌下来了,山崩地裂了,海水枯干了,石头烂成一堆泥,他也不会投降。区区几句话,岂能使他易节。事到最后,不过把她杀了了事。她在这里已立下誓言,城破了要自焚而死,死在这里和死在敌人手里,同样是死,没有什么两样,她是不怕死的!

再则凭她在西北战线上的经验,河西家的人硬得很,一般说过的话都算数,倒不骗人。因此她也有几分相信金帅的保证。她豁出去了,拼着一死,听凭金人刀锯斧凿,如用她的一条性命去换取全城十万生灵的安全,这样做倒也值得。

此外,她此时十分渴念儿子,希望见到最后的一面。他真要受了重创——这一点看起来也是真实的,那丝绦上还隐隐留着没有洗清的血迹,他婉转呻吟于床褥之间,没个亲人在旁照料,那真亏待他了。但愿自己立刻到他身边,洗创换药,让他快快恢复起来,以尽母亲的责任。这一股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母爱,一旦爆发出来也是非常强烈的。宁可把儿子治愈了,母子一起就死。坐视他伤死不救,不能见到他最后的一面以弥补多日来因为不赞成他上山落草而亏待了他的缺憾,这在她是无论如何受不了的。她一定要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