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13/22页)

蒋宣行凶,金殿流血,威逼渊圣乘骑突围,本来在这种场合中,是非可否,一言可决,绝没有商量谈判的余地。高琼成功的秘诀,就在于他说行就行,不让真宗再作考虑,车驾已经渡河。蒋宣的原始想法倒是正确的,但是这一行动应该如何实施,他们事前已来不及商量出一个共同的方针。李福态度温和,语言委婉,这就给了渊圣以可乘之机,他亲自与李福谈判,且不说愿不愿意突围西走,只是诉苦说太上皇以天下宗社相畀,再有皇后尚在妙龄,太子幼弱,不把他们安顿好了,他怎忍契然舍去,便尔西行?最后的结论是:“卿等且退,容朕入宫与太上皇、皇后商议后,来日必与诸卿回话。诸卿忠义,一心为国,朕所备悉,朕且把景王留在这里与卿等面议封拜赏赐之事。朕言出如山,决不相欺,卿等可以放心。”

包括蒋宣在内的禁军们都是爱护渊圣的,决不想难为他,他要回进内宫,他们还派人保护他进去。但是一经谈判,让官家离开他们,这场军事劫持就算失败了。不久,主管殿前司公事王宗濋带着实力派统制官范琼率部入禁内“清宫”,捕捉“作过”的卫士数十人发送开封府。

官家与景王没有食言,果然立刻降旨封蒋宣为鼎州观察使,李福为利州团练使,可笑的是他们还来不及金殿谢恩,已经被王宗濋逮捕了。后来公布罪状时,这两名罪犯头上仍加上观察使与团练使的新衔,似乎官家除拜与殿前司拿捕是两件各不相犯的事。

他们被公布的罪名是“金殿流血,杀死内侍,意图劫驾”,凭着这几项十恶不赦万劫不复的大罪名,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蒋宣等一干人为忠义所激,发动了一场事前缺乏深虑,执行过程中大家的意见又不十分统一的“军事政变”,它当然要以失败告终。它损失了禁军中的精华,除崔彦兄弟等少数人逃走外,吴革团结起来的许多义兄弟都被卷进去,牺牲殆尽。此举也不能够阻止官家第二天的青城之行,倒使殿前司、开封府都加强了警备,唯恐渊圣被老百姓和禁军们夺走。

开封府在推问这一案件的过程中,发现蒋宣与吴革的关系非比寻常,从此吴革也在徐秉哲这

帮人的密切注视中。

7

同文馆坐落在里城西门阖闾门外安州巷内。这座原有好几十间房屋的私人大宅院被朝廷买来改修后专门用作接待党项、青唐的使臣。它与陈桥门内的班荆馆、宜秋门外的瞻云馆并列成为北宋政府礼部所属接待外邦和属国的三大礼宾馆,哲宗、徽宗二朝,北宋朝廷与青唐地方政权的关系进一步密切了,双方人员往来频繁。大观中,青唐羌族领袖臧征扑哥一次入朝,携来的各级随从多达千人以上,原有的房间不敷应用,北宋朝廷为了示惠于青唐羌以博取臧征扑哥的好感,立刻征用附近的许多民居,把他们一并圈入扩大的围墙以内,使这里成为三大礼宾馆中首屈一指的处所。

军兴以来,西夏及青唐羌政权的使臣大部撤退,同文馆偌大的处所基本上空出来了,各方面都想占用它。吴革、雷观、邢倞等人好容易打通礼部、户部、兵部、工部及枢密院、开封府的关系,借用启圣院、五岳观及同文馆三处地方设立赈济所发放施粥、救济粮以赈济并收容因为受到战争影响无法生活的穷苦难民以及失去编制的散兵溃勇。

在这三处赈济所中,他们又以同文馆为中心所在地,凡有重大的集会和活动都在这里举行。这一方面是看中了它的空间面积大,有充分活动的余地,另一方面也因为它处在西城,万一要发动什么军事行动,这里正好处在金军力量比较薄弱的万胜门以内,突围而出,较有把握。赈济所的中心人物吴革、雷观、邢倞等人都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在金军严密控制下,在东京城这座好像僵死了的城池以内,虽然仍有许多事情可做,仍然大有可为,但最后的出路,恐怕不外乎军事突围。

在他们几个人之间,作为首脑人物的吴革,这几天来,要求突围的意识更为强烈。虽然在城破的当时,他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突围而出的。那天下午,南城诸垒全失,只有他率部在戴楼门一带转战拒敌。直到何庆彦战死,万胜门失守,这支巷战的军队才告溃散。当时金军没有能够控制住万胜门,大量溃兵都从这缺口中拥出去。作为宋军中著名的勇将,吴革当然可以冲出城去,或者他也可以跟随刘延庆父子溃围而出。那天深夜到第二天凌晨,集结在城门附近的人数越来越多,后来达到数万人,天刚拂晓,他们就浩浩荡荡地拥出城门,直奔金明池,在门口和沿途的金军竟然不敢加以阻击。吴革两样都没有做,他带着一部分亲兵不是向城外突围,反而在城内折而北上,回同文馆的临时寓所,换去战衣,揩抹血污,蒙头大睡。按照当时的想法,他潜伏城内是要“有所为”。凭着他团结的那一部分亲信的友好旧侣,凭着赈济所内他新结识的忠义之俦,他都有理由留下来,凭借大家的力量,准备在城内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斡旋乾坤,重振河山。他绝不愿轻易突围出走,离开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