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11/13页)
郭药师以完全、绝对的主人翁的姿态指指画画,相度形势。
“这是居庸关,古称天险,山间隘路,只容一人一骑单行。”郭药师扬起马鞭,遥指东北方向的一处关隘说,“当初阿骨打夺取燕京城,就是取道于此,真乃国家北门之锁钥。如今已派赵鹤寿、赵松寿兄弟率领大军一万名驻守,山口关卡,布置得铁桶一般。斡离不纵有通天本领,也休想从此路入寇。”
这时童贯早已驰得气喘如牛,一时回不过气来说话,只有洗耳恭听、点头称是的份儿。
接着郭药师又用马鞭虚指偏西的一处关口说道:“那是天险三岔口。粘罕那厮盘踞云州后,几番派兵骚扰,要想取得三岔口为入侵之计,都吃药师派兵打退了。如今这里也有一万名大军驻守,只要保得此处不失,管教粘罕云中的来师匹马不还。”
郭药师在这里、那里比画一番,显示出他的真正的主人翁身份,童贯虽然位分高,不过是他邀请来的客人,至于童贯以下的随员都是仆人而已,客人还可以欣赏、赞美他的军事布置,却无权过问,而仆人们只配他颐指气使,更没有置喙的余地。他说了这番话后,根本没有去考察众人的反应。
不过反应当然会有的,他听到好像有人在嘁嘁喳喳地私语,这使他更加愤愤不平地发起牢骚来:“可笑那二太子郎君和国相粘罕,枉自经营多时,虎视眈眈,一旦碰上俺常胜军的铜墙铁壁,无不头破血流。只是俺历年拮据,好容易撑起今天的这个场面,如今东西两路都要防守,燕南群山间,仍有些乱民思变,还不时要让张统领、刘统领出队去雕剿。俺尽心王事,何负于国家?何负于朝廷?可恨还有人横加嫌猜,说什么安禄山、史思明重见于此日。”说着他狠狠地朝蔡靖看了一眼,吓得蔡靖冷汗直流。接着,他又去人丛中找马扩,却没有找到,只好把宇文虚中和孙渥两个当作替死鬼,眼睛盯着他们说道:“前日还听说有人欲调西军来镇压常胜军。西军有本领,为什么不去对付二太子、国相,却来对付一朝之臣的常胜军?俺看西军败军之余,自顾不暇,即使全军来临,也何足为惧!恩相听听这等议论,岂不十分可笑?”
孙渥的喉咙口“咯碌”一声,似乎有一句话要跳出来对付郭药师。童贯唯恐他闯出乱子,急忙抢先安慰郭药师道:“太尉总统兵旅,捍卫北道,不愧为国家干城。本使此番出京时,官家一再嘱咐,定要把朝廷倚任之诚当面说与太尉知道,可见圣眷非凡,旷古未有。将来再立大功,歼灭金寇,名垂竹帛,当与汾阳王媲美。至于悠悠之口,不根之论,何代无之?只要官家心里明白,此等浮议,何足介意?”
这番话说得婉转动听,郭药师的气性似乎平了一些,童贯趁机带着显然讨好的意思央告道:“太尉拥貔貅之师,虎踞北边,俺等来此,已有三日,尚未得见盛大军容。阅师之议,已承玉诺,如不使俺目睹,未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去了,太尉其有以示我?”
童贯一向趾高气扬,今日在人屋檐下,不免要矮下一截,说起话来,和和顺顺,倒像是下属在向上司请求什么。郭药师几经曲折,一番做作,首先把童贯的气势打下去了,十分得意,当下哈哈大笑道:“常胜军十万,半数驻防前线,其余的五万大军,就藏在此处山谷之内,恩相枉自带了这许多耳目,如何看不见此处的大军?”
“太尉休得见欺。”童贯再一次把周围的山谷地势仔细看了一遍,不禁骇然道,“这里群山万壑,都近在咫尺,一目了然,如今静荡荡的没听到半点声音,又不见有人马旗帜的影踪,如何藏得下五万大军?太尉敢是在戏弄下官?”
“恩相既是不信,麾下可要放肆了,惊动了尊驾,请勿罪责。”
郭药师把这篇文章做得笔酣墨饱,无懈可击,然后从衣兜内倏地取出一面三角红旗,迎风展开,再向正前方连飐三下。只经过片刻的静止,就听见山谷里扬起一缕缕凄厉的号角声,接着就有无数面擂鼓一齐敲响,那号角声和鼓声好像拔地而起,顷刻间就震动云霄。
童贯等一行人都被弄得稀里糊涂,还来不及拭一拭眼睛,就看见漫山遍谷都有彩旗转动,一队队服装整齐、精神抖擞的步骑兵在那连绵不断的旗帜指引下,都从隐蔽的山谷中转出来,向高丘下一片大平原集合。
那片平原就在高丘东面的山脚下,正好被前面一列屏嶂挡住了视线。如今看到人马向这里集中,大家不由得再走数十步路,走上丘顶,平原这才豁然显露。它有百把亩地开阔,更兼土地平整,周围并无一点杂木灌丛,是一块天造地设的阅兵场所。士兵们从四周的山谷间走出来向这里集中,山间隘路,转身不开,行走困难,可是他们走得行次分明,秩序井然,谁也没有越位乱次,搅乱队伍。不多一会儿,所有的队伍都集中起来,恰像山间无数奔湍,千转万折,最后都汇进了一片大湖泊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