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10/13页)
“这倒怪了!”这次童贯换了一副面孔对待,不再责骂,只是挥手斥退了这两个不中用的大将,心里掂掇道,“那天宴会上斩钉截铁地说要让本使检阅大军,昨日那个姓刘的将官又禀告得确确实实,如何又不做准备!这郭药师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索到时再见分晓,本使对药师可说仁至义尽,他再要安什么坏心来欺侮本使,只怕国法难逭,天理不容。”
童贯居然也会想到天理,这真是难得而又难得的事情。当下他踱进耳房,想找宇文虚中谈个畅快。宇文虚中刚与孙渥一起吃罢午饭,两个正在促膝密谈,忽见童贯进来,一时猜不透童贯心里想着什么、嘴里要说什么,脸上出现了尴尬的表情。
童贯一看这里不是吐露心腹的场合,他对郭药师的疑心,只好再度深藏起来。他看一看宇文虚中深有含蓄的脸,再看一看孙渥被酒糟得通红的鼻尖,从那里似乎正在喷出一股股的酒气,不禁皱一皱眉头,说道:“受丹,你宿酲未醒,昨夜又到哪里酗酒去了?可别耽误了公事。”
孙渥竭力隐藏下一声长笑,朗声回答:“卑职入燕以来,想到身在虎穴,战战兢兢,唯恐着了道儿,喝那厮们的洗脚水,日来涓滴未饮,昨晚早早就睡了,宇文阁学可为卑职做证。”
谁着了谁的道儿?谁喝了谁的洗脚水?看来要等待事实来证明。孙渥仗着一点子酒疯,装痴作醉,有时倒敢在童贯面前说几句真话。正因为他没有做第一号红人的包袱,禁忌较少,顾虑不多,敢言宇文虚中之不敢言,这倒使宇文虚中有些惭愧起来。
不过他出言俚俗,措辞十分不雅,出身市井的童贯也熟悉这一类村语荤话,不过从他官高爵显以来,麾下很少有人敢于以这样的俚言去冒犯他了,当时听了孙渥的话,不禁又深深地皱起眉头来,宇文虚中在一旁吓得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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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时分,郭药师没有让他们多等,果然胄甲而来,要恩相率同随行人员以及燕山一路的文武长吏一起随他出西城阅兵。
这一次郭药师虽然礼数如前,但因顶盔掼甲,全身武装,腰下又佩着宝剑,不知不觉露出了一副威风凛凛旁若无人的气概。他要童贯出城去检阅部队,这又是新花样,原先没有讲到过出城的话。城里城外,虽然同样都在常胜军管辖之下,如有不测,同样都是虎口,不过童贯对燕山府这堵高峻的城墙还是寄托以安全感的,要他出城,心里更有些惴惴然。他转过头来看看宇文虚中,希望他出点主意。宇文虚中还是那副尴尬的面孔,似乎事已如此,只好听之任之了。
他们相将驰出西城门。
两名小将前驱引路,童贯作为这个队伍的最高统帅,一马当前,郭药师紧紧跟在后面,然后是一长串的幕僚、随员和地方长吏,后面又是常胜军的几员大将。他们名为随行保护,看起来很有点监押的味道。他们把眼睛盯得牢牢的,不时在人丛中点数,有时大声吆喝一二声,似乎怕有人从队伍中溜出去开小差。在他们严厉的管押下,这一行人只有向前疾驱的份儿。不允许说话问话,更不允许随便停下来小憩。这使他们感到一种沉重的气氛。
沿途所经,气氛也同样是沉重的。
燕山府遭到金人的破坏劫夺,留下来的人口寥寥无几。在这两年中,常胜军虽略有恢复,基本上还是一座要塞城,驻军的人数与居民相等,平常在街头往来的多数是军方人员以及他们的眷属。今天郭药师下令,除了有出勤任务的以外,其余士兵一律不准跑出营房,因此他们在城厢内外绝少发现行人,出城十里路后更是行人绝迹,也看不到一兵一骑,一旗一鼓,根本不像有阅兵的样子。童贯满腹狐疑,几番要驻下马来,向郭药师打听个明白。郭药师还是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恩相休得猜疑,且随某来,某自有道理。”
说着把马缰绳一拎,双腿一夹,他骑坐的那匹御赐乌云骓一下子就超越在童贯的马头前面,却回过头来,做个手势,要童贯策马跟在他屁股后面,童贯无奈只好照办。
他们不觉早驰过一块路标,上面字迹拙劣地刻着“二十里牌”四个大字。二十里路是郭药师在“空间礼教”上的极限,似乎跨过这条分界线后,他虚伪的面具可以卸除了。他在动作、说话的语气上都越来越多地显露出一股飞扬跋扈的神气。这一带虽无特别拔高挺秀的大山峻岭,却是千峰万壑、连绵不断。只见远处有许多因山依势修筑的城墙,还有一座座严整的关卡隘口和烽火台,近处并无高大深密的树木,也没有窝棚或其他可以藏兵之处。郭药师策马驰上一处高丘,回头看看童贯的马力不济,就指挥从人把他扶下马来,几个人一起着力,再把他掖上高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