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7/17页)
“马某受命赍书前来劝降国王、王妃,”马扩耐心地等候他们指摘完毕,就简简单单地回答,“无权修改书词,众位说了这多少,岂不都是白费口舌?”
他们还不甘心就此罢休,建议马扩修改了书稿,派快行家火速送回宣抚司,换了大印再送来。还说:“前后也就三四日工夫,改了书中的措辞,彼此存个颜面,事情就好办了。”
“马某无权修改书稿,不是已跟众位说清楚了?”马扩看他们喋喋不休、纠缠不清,就断然拒绝道,“若是要马某修改,也只能照原书中几句话重写一遍,一字增删不得。贵朝大臣们不度德量力,不审天时人事,作速定下大事,却有这等闲工夫,干那一字一句、咬文嚼字的酸秀才勾当!即使众位有闲,马某却不在这件事上奉陪众位了。”
“俺姚某也曾多次接伴过贵朝和河西家的使节,”姚璠现出十分颓丧的神情说,“诸事彼此多好商量,几曾见得像宣赞一样斩钉截铁,没个回旋余地?好比做买卖,也须双方都退让一步,才好成交。如今是只有俺家让步,宣赞扳住俏价,丝毫不让,这交易如何做得成功?”
“可以礼让之处,俺无有不让。”马扩侃侃然说,“不能让步之处,俺一步也不能相让。殿帅却不想如今大家正在谈论军国大事,岂可比为买卖?”
话已说到尽头,无可再说,大家只得暂时分手。
隔不了几个时辰,他们又来做第三次的拜会。这次来得既不是时候,又是气势汹汹,在门口就大呼小喊,不是原来那一副“万事都可以商量”的善哉相了。
“宣赞来到敝邦,”萧夔一见面就疾言厉色地责问,“是为的谈判国家大事,还是来做间谍?”
“萧枢旨说的是什么意思?”马扩正色地说,心里想,“一场斗争开始了,多半是赵大哥和沙兄弟那里出了纰漏。”
“什么意思,宣赞自己肚里明白,”萧夔冷笑一声,“何必再问俺等?”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有话就请直讲,为什么藏头露尾,吞吐其词?”马扩一步也没有从自己的立场上退却,反而理直气壮地反诘道,“诸君接伴使臣,岂不知会合有时,谈论有节?夤夜来此,扰俺清梦,是何道理?”
“无事不登三宝殿,倘非有事,怎敢夤夜来扰宣赞!”姚璠把语气放和缓了,然后采取出其不意的攻心战术,猝然问,“宣赞可认得刘宗吉其人?”
“这刘宗吉有什么了不起,”马扩哈哈笑道,“俺在三天前还亲笔与他填了告身,写了书函,如何不认得?”
姚璠听马扩把这样一件要紧事说得稀松平常,不觉大吃一惊。
“据刘宗吉向殿前司首告,”姚璠特别挑选了“首告”这个含有威胁性的字眼,促使马扩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宣赞给了他亲笔信,约他去策动常胜军反叛,这件事可是实有的?”
“殿帅差矣!俺给刘宗吉书函是要他去策动常胜军反正,不是策动反叛。以正归顺,何叛之有?这两字差错不得。俺此来的任务,就是要宣慰军民,招纳一切愿意反正投顺的官民。刘宗吉来献诚款,俺岂可置之不理?休说区区刘宗吉,就是你等三位辽廷大员要向俺献诚,俺就得当场填写告身,接纳你们弃暗投明。这自是俺职分内应办的公事,值得三位夤夜来此,大惊小怪?”
策动反叛也好,策动反正也好,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一个派往邻国的使节竟自在私底下策动军队起来造反,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情?姚璠等人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把柄,满以为可以在它身上大做文章,打个主动仗,至少也得把马扩的气焰大大压低一下,以便他们在谈判中取得比较有利的地位。他们希望的是马扩矢口否认其事,或者说得吞吞吐吐,他们就好当场拿出人证、物证,叫马扩抵赖不得。这样,这台戏就好唱了。哪知道马扩完全没有按照他们的希望行事,他不但不心虚情怯,反而直认其事,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他的职分内应做的公事。
在马扩手里,一切外交上的常规都被打破了,他随心所欲地干着他想干的事情。现在感到狼狈不堪的倒是接伴使副们了。姚璠、张瑴已自气馁下来,只有萧夔还不服气,想要挣扎一下。
“宣赞休把这件事看得稀松平常,”他采取最拙劣的威胁手段说,“宣赞有宣赞职分内的公事,敝朝也有敝朝职分内的公事,殿前司职在缉私,姚殿帅岂能素餐尸位?这件事要深究起来,只怕与宣赞身上老大不便。一旦出了事情,宣赞纵不以自己为念,难道不想想在南边的妻室儿女?”
“萧枢旨把马某当作什么人了?”马扩把眉毛一挑,面对萧夔的威胁冷冷地道,“你身为接伴,也不打听打听岂有畏死马子充!马某此来,本欲以一己之身,易全辽之命。贵朝君臣听得进马某的话,度德量力,归顺投正,大家都蒙其庥。如若不识时务,定要顽抗到底,俺不过与你们同归于尽而已,只争得早晚数天。俺自己却从不曾想到一个‘怕’字,要怕就不敢来了,还说什么家室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