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6/10页)
太阳落山时,满基拽了拽绳子说:“咱们回家。”他们回到尘土飞扬的澳门大街上时,给闻讯而来的小贩们团团围住了:“妓院那小子赢大钱了。”他们手里拿着鲜花、布料,还有一盒盒的点心。满基一脸赢钱的阔气相,好不得意快活。他用手指头搓了搓他女人身上破破烂烂的棉布说:“这娘儿们得有一件新裙子,听我的没错。”在众人的吹捧下,他牛皮烘烘地宣布说,“那种布料给我们来四匹!”在吃的方面,满基就更大方了。饥肠辘辘的玉珍吃了皮蛋、鱼干、面条和蜜饯姜片。两人在一块牙医诊所招牌底下歇脚时,满基对人们说:“我实在是撞上了大运。我简直能猜出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夜色渐浓,满基把绳子拉得更紧一点,以防玉珍走迷了路。他还给他在葡人区下九流的老相识买了吃食。几个民兵从他身边走过,满基对他们点头,其中一个人问:“你为什么把那姑娘绑起来?”满基用澳门的黑话答道:“我要把她送到檀香木之国的妓院去。”
警察们赞成地点点头,其中有一个停下了脚步:“你是在港口里那艘美国船上的吗?”
“应该是。”满基答道。
那警察马上换了一副神秘的腔调,低声说:“我得警告你。把你从村里买来的那个美国人今天来找我们,要逮你呢。你得躲一躲。”
“我一早就去报到。”满基让他放心,“多谢了。”然后他给了那警察一个铜子儿。
“多谢,满基!”那警察鞠了一躬,“你身边那个妞儿不错。”
“她是个客家人,可是挺旺夫。”满基答道。
满基押着俘虏又回了春宵院,给他的前东家看自己是怎么把那十块墨西哥银圆一下子就翻了八倍的。
“这个妞儿挺旺。”他说。
“你要再把她绑到小屋里吗?”东家问。
“她今天晚上跟我睡。”满基说。
“行,”谨小慎微的生意人答道,“但是别忘了你从这儿学的给姑娘们磨性子的办法。该喂就喂,该打就打。”
“我会管住她。”满基让他放心,“警察来找过我吗?”
“当然来过。”老板答道,“你的船明天就要开走了。”
“我会按时到的。”
满基拽着绳子,带玉珍走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妓院的后门,走进了他睡觉的破屋子。他一边锁门一边从腰里解开绳子,可又在玉珍的手腕子上绑得更紧了。玉珍说她得方便一下,满基打开门让她去,自己则在门道里歇着,时不时拉拉绳子看她是不是还绑着。玉珍回来后,满基说:“现在咱们得收拾行李了。”
他拿出一个木桶,往里面塞了几件压箱底儿的宝贝:一把茶壶,五只竹杯,两只考究的饭碗,一把铁壶,一套带铜滤网的瓷茶具,一只盛热菜的托盘,还有一把大号菜刀。接着,满基把香炉、灶神和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祖宗牌位放好,还有他的换洗衣服和一双上等凉鞋。他还在木桶上结结实实地盖了一块帆布,那是从一艘荷兰轮船上偷来的。
玉珍把路上的吃食放进一只柳条篮:酱油、腌菜、辣椒、鱼干、闲磕牙的瓜子儿,还有几大块肥鸭肉。炊具也放进了柳条篮:筷子、炭炉、一只旧杯,还有两只旧饭碗。
现在小屋里只剩下了一张床和一幅字。天一亮,床铺就要卷起来;那幅记载着姬家世代子孙名讳规则的字将被夹在一份镶着红边的家谱里。这是姬满基最珍贵的物品,它得最后离开这间小屋,由满基贴身保管。
满基瞧着这间小屋,不禁叹了口气,自己住在这里有理由感到幸福,他就是从这里起家,终于炼成了经验丰富的赌场老手。他看见玉珍可怜巴巴地站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便说:“脱衣服吧。”玉珍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把衣服脱掉。满基看见她身上的绳子印儿已经消退,笑了笑,示意她可以跟自己睡在一起。玉珍原以为自己还得被绑起来扔在地上睡,所以心存感激地来到他身边。满基在她身上求欢时,她也并不害怕。他触碰着她的身子,甚至夹杂着一丝可以勉强称为温情的感觉,这是玉珍之前并未体验过的,她发现自己也在迎合着对方的身子。一番云雨后,两人心满意足。满基心想:“在有些方面,她比我那姓孔的媳妇强。”事毕,他倒还记得拿绳子把她绑在自己身上,可刚抓起她的手腕,玉珍便哀求道:“不用了吧。”满基很愿意相信她,可是他知道万一玉珍逃走,自己不光要出丑,还会被追讨那十个墨西哥银圆,外加赔偿他东家给土匪支付的全部代价,于是他把玉珍的手腕跟自己的绑在一起,让她睡在了自己身边。
早晨穿衣服的时候,满基终于扔掉了绳子。他心想:“如果我跟惠普尔医生报到时,还拿绳子捆着她,再说自己娶了玉珍,人家就很难相信。”最终能否成行毕竟要取决于他能否说服那个美国人。当绳子扔在小屋的尘土里时,玉珍却躬身捡起,她想用它绑自己的食物篮子。两人离开房间,玉珍背着木桶和沉重的柳条篮,满基则拿着轻轻的铺盖卷儿和族谱。当他走进妓院后头那座污秽不堪的院子时,玉珍叫住他,指了指原来放着床铺的炕头,那里露出一个她看不明白的标记。满基觉得自己真是健忘,便吹了一声口哨,他想起那标记代表着特殊的好运气:“愿这张床孕育百子!”他把铺盖夹在胳膊底下,带着自己的女人回船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