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5/10页)

他跟她待了好长时间。东家回到小屋,想告诉满基怎么把女孩送到火奴鲁鲁的妓院。他把房门推开一条小缝,却见到这一对年轻人情意正浓,于是就用本地原住民的语言说:“你想怎么就怎么,完了把她再绑起来就行。”

东家一说,满基猛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任务,吓得一把抓起裤子,看看有没有哪个机灵鬼趁着他鬼混时偷走了他的赌本。满基在春宵院时,不时也对顾不上自己口袋的家伙顺手牵羊。看到钱还好端端的,满基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对赤条条的姑娘说:“我得去赌钱。你把衣服穿上。”

他边等她穿衣裳边捡起那堆绳子,姑娘把脸扭过来,一看见那条把她捆得遍体鳞伤的绳子,禁不住泪水涟涟。她哀求他,拉着他的手保证:“我不会逃走的。”

满基手里攥着绳子,打量着姑娘,她的目光中好像有点什么,让他没法不信她。满基拿着绳子,把她领到妓院后面自己住的那间狗窝,让她坐在地上。他贴着姑娘惊恐万状的脸晃晃绳子,仿佛在说:“我该用绳子吗?”她则看着他,仿佛向他保证:“你用不着绳子。”满基明知不妥,还是转身准备离开。可把松了绑的姑娘就这么扔在屋里,满基又不放心,于是他想出一个高招。这绳子不算短,他把一头绑在客家姑娘的左手腕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说:“过来。”

经过妓院柜台时,东家一看便说:“好主意。”接着摆出一副生意面孔说:“她在我朋友那儿能不能干好?”

“能干好。”满基让他放心,然后领着他的猎物往他最喜欢的赌场走去。走上大街后,他停下脚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答道:“查玉珍。”他答道:“玉中珍宝!好名字。”满基心里暗道:“在妓院里,算得上是个好名字。嫖客们下回来,准还想得起来。”

一群赌棍正在玩“番摊”。庄家从一大堆雪白的象牙扣儿里拿出一把牌,大家赌最后剩下的扣儿是几个还是没有。另一种玩法,要是大家都愿意的话,就是只赌拿出来的象牙扣儿是单数还是双数。下完赌注后,庄家便从那堆棋子儿里四个四个地往外拨,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叫绝。那堆棋子还剩五六十个的时候,玩家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最后还能剩下几张牌,这种技巧堪称是门绝技。

拿着自己的和原住民同胞的本钱,满基在番摊赌局上牌运亨通。他觉得,说不定是刚才对那个客家姑娘做的善事让他交了好运。他拿起赢来的钱来到麻将室,噼里啪啦的麻将碰撞声令赌徒们不禁热血沸腾,简直要等不及了。牌局一开,玩家们把牌码成一道城墙,他们的规矩就是用尽力气往下摔牌,摔牌产生的声音更突出了麻将游戏本身热火朝天的气氛。同样的道理,一个玩家“吃”了或“碰”了,亮牌时会把麻将牌叮叮当当地接连砸在沸反盈天的牌桌上。澳门当地的麻将是一种野蛮躁动、让人欲罢不能的游戏。

眼下,满基打定主意,要去真正的赌徒玩的牌桌上去,豪赌一把试试手气。他坐上一张三缺一的牌桌,让玉珍老老实实待在身后,不时拽一下绳子确保她还给绑着。牌桌上有两人留着细细一把长髯,身上的长袍价值不菲。另一个则是个年轻气盛的赌棍,跟满基差不多。一开始,有个岁数很大的男人怫然变色:“我不想跟女人在一个屋子打牌。”满基陪着小心说:“我要送她去檀香木之国的妓院,得看着她呀。”提意见的人表示理解,事实上,那人心里还暗暗庆幸:“说不定他把心思放在那姑娘身上,输得更快。”

然而,满基赌起钱来可不是冤大头。跟番摊不同,麻将并不主要靠手气,而是要用技巧摆布凭手气摸来的牌。年轻的赌徒想到,今天说不定是他最后一次豪赌,便深吸一口气,用两只手把一百四十四张麻将牌一一码好。码牌时他重重地墩着牌,发出声声巨响,然后盯死自己扔出去以决定哪边玩家先开局的骰子。满基跟着上家抓牌时好不快活,只有探出身子摸牌感觉绳子拽着自己的腰时,他才会想起玉珍的存在。理好麻将牌之后——满基早就学会了把牌摆得杂乱无章,好叫精明的上下家看不出门道。刚要出牌,方才对玉珍不满意的那个一脸胡子的男人突然说:“她得坐到地上去,防止她偷看。”等客家姑娘坐到地上后,人们才急吼吼地开局打牌,可满基放心不下,怕玉珍偷偷溜走,非叫她坐在桌子底下,自己用脚抵住。玉珍在那儿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在此期间,四个玩牌的往桌子上啪啪地摔着麻将牌。

桌子底下的玉珍看出,满基这次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他时不时藏起几张牌,再把它们凑成绝妙的“吃”或“碰”的组合,好多赢些钱。一到这时候,满基的脚踝就较上劲,几根小骨头往外凸,两只脚也见了汗,这时,玉珍便祈祷神佛保佑他别露馅儿。准是因为她撞上了哪个大财神,她男人居然真的赌赢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