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离家(第5/15页)
再次遭到拒绝的查理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步行来到政府船只专用码头,偷偷登上了“阿尔伯特·加勒廷”号缉私船。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他确定自己想做点事。就像中国船上的那一双双眼睛一样,有的俯视着海里的鱼群,有的则充满期待地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当天晚上,那艘缉私船便出海巡逻。这艘船远离海岸,来到深海停靠点之后,查理才被人发现。他立即被带到船长那里。
船长埃里克·加布里埃尔森时年39岁,是个机智灵敏、敬仰上帝的挪威裔美国人。他的老家位于遍布岛屿的博肯峡湾附近的斯塔万格市,是西方最古老的航海区之一。身为造船匠的后代,他从小在船上长大,一生中大部分时间也是在海上度过的。1861年4月,即美国南北战争爆发前夕,他移民美国,并加入了联邦军[8]。战争结束后,他满怀信心,以税务署缉私官的身份重返海上。他所在的船只停靠的母港是位于南塔基特海峡玛莎葡萄园岛上的埃德加城,那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社区,住在那里的都是有清教信仰的船长和船主。
埃里克·加布里埃尔森到任不久,就开始追求马萨诸塞州航海领域的头面人物利特尔顿·温彭尼的女儿。温彭尼一家一直参加埃德加城监理会教堂的唱诗班,于是加布里埃尔森也成了那里的虔诚信徒,并于1867年11月17日和温彭尼小姐在该教堂结为伉俪。
多年来,加布里埃尔森船长因其指挥坚决果断、办事公正无私,且体恤下属而被世人奉为楷模。
落到他手里,查理真的是撞了大运。
加布里埃尔森内心极为自命不凡,他坚信这些“中国佬”的为人处世生来就不对。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一个强大的监理会里做事积极、信仰坚定且言行一致的教会兄弟,他肯定要按照上帝的旨意纠正这些错误。这个孩子无疑是他舅舅店里的奴隶,南北战争已经让黑人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加布里埃尔森也绝不会把这个有前途的年轻人送回波士顿那堪称罪恶牢笼的中国城继续接受舅舅的血汗压榨。他们的谈话内容虽然没有记录下来,但我们可以查到这件事的结局。加布里埃尔森问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查理回答说叫“教准”。这两个字在美国人听来,就像是“周孙”或者“查理孙”。1879年1月8日,加布里埃尔森在船员名册里写上了“查理孙”这个名字,同时还注明查理已满16岁,达到了法定服役年龄。实际上查理当时只有14岁,可以想象,船长一定是认为有必要隐瞒查理的实际年龄才这么写的。
这是迄今为止能查到的查理第一次用“孙”作为自己姓氏的记录。后来查理学会用英语阅读和写作后,他又把自己的姓氏拼成“松”,这也许是他自己觉得这个发音更合适一些。再后来,在他回国后不久,迫于压力,他不得不再次修改这个姓的拼写方式,以便适应中国人的习惯,于是又改成了“宋”。这个字是人们普遍认可的宋朝的“宋”的标准写法。
有加布里埃尔森船长相助,查理顺利当上了“阿尔伯特·加勒廷”号上的服务生,成为美国财政局税务署下面一个领工资的船员。
查理不仅换了个新名字,剪去了辫子,还从船上仓库里领了一套崭新的、专为美国政府船员制作的航海服。有了这个身份,再加上有他的船员同事们和强大的税务署做后盾,查理在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里便能够乘坐“阿尔伯特·加勒廷”号自由进出波士顿港。当时拍摄的一幅照片显示,身着船员服、理过头发的查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中国人。
加布里埃尔森和查理之间建立起了非常亲密的关系。“阿尔伯特·加勒廷”号抵达埃德加城后,船长给大家介绍了这个年轻人的情况。数月来,他坚持用基督精神教导这个年轻的异教徒。在船上待上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便会上岸与家人相聚数日,周末则可以去监理会教堂做礼拜。加布里埃尔森给查理买了一件苏格兰羊毛粗花呢西装,胸前有4个扣子。这是查理有生以来的第一套西装,每逢礼拜天上午,查理都会穿上这身西装,再配上白色硬领衬衣和黑色领结,去教堂做礼拜。在一封充满温馨回忆的信中,查理写道:从教堂回来之后,他会陪着加布里埃尔森夫人的侄子、时年8岁的哈里·温彭尼一起在船长家的院子里玩。
1880年1月,前途看起来一片光明,查理便又续签了一次服役期。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4个月后,加布里埃尔森船长被调到了北卡罗来纳州的威尔明顿。
有两个月的时间,查理一直闷闷不乐。他给加布里埃尔森船长写信,恳求他帮一下忙。船长恳切地给他在华盛顿的上级领导写信,安排这个中国小孩退出了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