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8页)

“你倒是说话呀!”刘光第急躁地催促着,刚毅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奉命监斩,余下的……”随即抬手给了刽子手一个示意,刽子手朝刘光第的后膝窝一踹,强迫刘光第跪下,刘光第倔犟地又挣扎着站起来。

见此情景,杨锐大声喊道:“光第兄,跪就跪吧,尊旨而已!”刘光第这才愤然跪下。杨锐也很是激愤,但他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向前跨出两步,用平缓的语调对刚毅说:“我希望向圣上表明心迹……”

“圣上有旨,不准说!”刚毅蛮横地打断他,杨锐终于爆发出来,他愤然斥责:“都是你这军机大臣搞的鬼,祸国殃民的罪人……”

人群中,几个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悄然向行刑台靠近着,走在最前面的是谭嗣同的好友、京都侠士大刀王五,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霍震西。他们都把手插在衣襟里,仿佛一声令下就可以刀剑出鞘。

站在不远处的张幼林猛地发现了霍震西,他刚要叫喊,瞬间醒悟过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刀王五机警的目光扫视着刑场,但见清兵戒备森严,王五无奈地望着霍震西,霍震西微微地摇了摇头。两行泪水从王五的面颊上滚过,他转向了谭嗣同。

谭嗣同微笑着同王五点头大声作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刚毅见法场人群中已有异动,深恐有变,于是大喊:“尊旨……”随即“刷”的一声抛出亡命牌。玄衣红带的刽子手朝六君子抡起鬼头刀,血雾在半空中飞舞,霎时六君子人头落地,法场顿时大乱。

人群中,只听见“扑通”一声,张幼林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旁边的一个看客大叫起来:“这儿又倒下一个……”霍震西早就注意到了张幼林,此刻他拨开人群,朝张幼林倒下的地方挤过去……

霍震西背着张幼林快步来到张家的时候,张山林和张李氏正在客厅里闲说话。用人引着路,霍震西进了东屋,把张幼林放到了炕上。张山林和张李氏都跟了过去,张山林嚷嚷着:“刚才在街上还好好的呢,这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让人背回来了?”张李氏则焦急地望着霍震西:“他大叔,幼林这是怎么啦?”

霍震西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小子,在菜市口看砍头的,一见血就晕过去了。”

张幼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声音微弱:“大叔……我都看见了,杨大人、刘大人、谭大人……我都认识……怎么一下子就……”张幼林哭了,眼泪像溪水般流淌着,霍震西有些不耐烦,他呵斥道:“见了血就晕,就你这熊样儿还练武?不许哭!”

张李氏递上了一块手帕,张幼林臊眉耷眼地擦了擦眼泪,霍震西看着他,语调和缓下来:“好点儿了吗?”

“没事儿了。”

“那就给我起来,跟我出去走走。”

张李氏要制止:“他大叔……”

“嫂子,您放心,幼林没事儿。”

霍震西带着张幼林漫步在一片僻静的小树林里,霍震西教训着:“看你这点儿出息?哼!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张幼林不服气:“书生怎么啦?那几个搞变法的人哪个不是书生?人家才真正是忧国忧民呢。”

“你还不服气?给你打个比方吧,你走夜路碰上个劫道的,人家让你把银子留下滚蛋,要不就宰了你,可你小子呢,硬是要和强盗讲理,告诉强盗这么做不对,还劝他去投案自首,你说说,强盗会怎么办?”

张幼林不假思索:“杀了我呗。”

“对了,非宰了你不可,因为人家的理和你的理不一样,两家讲不到一块儿去,你们读书人就容易犯这个毛病,总以为自己的理就是天下的理,逮谁和谁讲理,闹不好就把脑袋给讲丢了。”

张幼林想了想:“大叔,您的意思是,这变法的六君子就是跟强盗讲理,所以才被杀了?”

霍震西点点头:“没错,这个狗屁朝廷就是强盗,对付强盗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跑,惹不起就躲;要么下手宰了他,没别的办法。康有为、梁启超都是聪明人,人家跑了,不像这几位,还眼巴巴指着皇上撑腰呢,结果丢了脑袋。”

“大叔,人家六君子不是要推翻朝廷,是要改良,您呢,是要推翻朝廷,你们两家想的也不一样,到底哪个更好……”张幼林叹了口气,“唉,我也闹不明白。”

“幼林,你听说过同治年间西北回民大暴动吗?”

“听说过,那场暴动持续了十几年,波及陕、甘、宁地区,后来是被左宗棠平定的。”张幼林看着霍震西,霍震西拍拍他的脑袋:“嗯,你小子知道的事儿还不少,我年轻时参加了那次暴动,跟着白彦虎大帅一直打出了阳关,后来白大帅率部进入俄国,我才回到甘肃。这么说吧,对这个‘满清’朝廷,我是从来不抱什么希望的,我们回回不喜欢这个朝廷,只要有机会就要反抗,打不过失败了也没关系,我们从头再来,一代人干不成就世世代代跟它干,至少要让它知道,我们回回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