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8页)

杨宪基接过来:“是呀,你在琉璃厂这条街上打听一下,少东家当伙计的有几个?”

张幼林凑上去:“杨大人,这两天可是够热闹的,街上又是步军又是马队的,到现在都没消停。”

“我今天早晨得到消息,谭嗣同、刘光第、杨锐他们都被捕了,听说康有为和梁启超跑了。”杨宪基神色黯然,张幼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谭大人、刘大人他们被抓起来啦?”他转念一想,“杨大人,您不是刑部的吗?这案子最终还得由您审吧?您抬抬手让他们过去不就行啦?”

杨宪基向外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哪儿这么容易?他们的案子怕是到不了刑部,是老佛爷钦点的,别说是谭嗣同、刘光第他们,听说……连皇上都被软禁了。”

“唉,朝廷里的事儿,咱草民管不了,反正知道了也没用,还不如不听,甭管出了什么事儿,咱老百姓的日子还得过不是?怎么着,杨大人,这笺纸您选着中意的了吗?”庄虎臣问道。

杨宪基摇了摇头:“没什么中意的,如今这年月,怕是没什么好笺纸喽。”

“杨大人,您的意思是,过去还是有好笺纸的,不过现在造不出来了,是这样吗?”张幼林揣摩着。

“那是,越是好东西越容易失传啊。”

庄虎臣笑了:“杨大人说的是谈笺吧?这我们荣宝斋可没地方找去,要是能有几张谈笺,恐怕谁也舍不得卖,早列入收藏了,杨大人见多识广,是否见过谈笺?”

“谈笺自问世至今不过二百多年,虽说此笺的制作已失传,但毕竟还有存世之物,我是见过的。”

张幼林有些好奇:“什么是谈笺?我怎么没听说过?”

庄虎臣拍拍他的肩膀:“要不你得学徒呢,你要是什么都懂,我这个掌柜的往哪儿摆?说实话,我在琉璃厂混了这么多年,真正的谈笺我都没见过。”

杨宪基告诉张幼林,谈笺是明代一个叫谈仲和的人制造的一种笺纸,由于数量少,制作工艺复杂,在当时就其贵过绫,人称谈笺。

“杨大人,我到哪儿能看到这种笺纸呢?”张幼林对谈笺产生了兴趣,杨宪基想了想:“这恐怕需要缘分,若是有缘,你早晚会见到……”

“张喜儿,原来放这儿的那一摞笺纸呢?”庄虎臣在柜台里面问道,张喜儿伸过头来看了看:“卖完了,这些日子就这种笺纸走得好,新货过两天就能上来了。”

庄虎臣从柜台里走出来:“杨大人,您要买谈笺我没地儿找去,可精致一点儿的笺纸还是有的,过两天等新货上来,我让人给您送到府上,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行,那就劳您驾了。”

送走了杨宪基,张幼林缠住了庄虎臣:“师傅,您给我讲讲谈笺吧。”此时,庄虎臣的心境并不好,眼前时局动荡、买卖萧条,还不知到哪天算一站,心里没着没落的,可又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坐下:“听我师傅说,谈笺梼染有秘法,大而联榜,小而尺牍,色样不一,或屑金花描成山水、人物、鸟兽之形,或染花草,极其精美。这种笺纸现在已经失传了。”

“您师傅见过谈笺吗?”

庄虎臣摇摇头:“他也没见过,他家里的老辈儿人用过,据说谈笺有好多种,这当中最好的要数玉版、银光、罗纹、朱砂、镜面儿和官笺。谈笺用的是荆川的连纸,在这荆川的连纸上褙厚砑光,做出各种各样儿的花鸟图案,再打上蜡,才能出成品,据说谈笺‘坚滑可类宋纸’,当年董其昌对谈笺也是赞许有嘉呀。”

张幼林思忖着:“董其昌跨万历、天启、崇祯三朝,与谈仲和差不多是同时代的人,如果说董其昌使用过谈笺,也应该是晚年的事儿了。师傅,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后来就绝版了呢?”

庄虎臣喝了口茶:“嗨,说来话长,谈仲和做的谈笺,是用了一个秘传的方法,据说,这个秘传的方法,最早是他的祖上彝斋公从内府里得到的,后来,彝斋公的孙子梧亭把秘法传给了谈仲和,谈仲和试验了几次,居然就成了。”

“就这么容易?”张幼林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我看这恐怕是天意了。”

“谈仲和做出了极品笺纸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远近各处,慕名前来索要的人是越来越多,谈家雇了二十多个家僮昼夜赶造,还是供不应求。”

张幼林不假思索:“那就再多雇点人吧。”

“若是换个想发财的人,也许就这么办了,”庄虎臣停顿了片刻,“可他谈先生是个散淡之人,对名利毫无兴趣,一烦就撂挑子了。”

“撂挑子了?”

“是啊,有一天,来要笺纸的人是一拨儿跟着一拨儿,你想,这谈笺是在荆川的连纸上褙厚砑光,再上蜡,一时半会儿哪弄得出来呀,买家一个劲儿地催,谈先生终于烦了,一怒之下把来要纸的人都轰出去了,下令僮仆停工,把剩下的制笺用料,点了一把火……全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