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游行集会作为统治手段(第2/3页)

意大利没有经历过宗教改革,庆典传统根深蒂固,法西斯党徒非常烦恼。1926年,墨索里尼宣布:“时候到了,我们该停止这些仪式、聚会和庆典。”他说,这些活动一点都不严肃。一年后他正式下令,庆典、游行、嘉年华、纪念日、传统节日、演讲等活动一概禁止,当然与他有关的活动还可以进行。[50]显然这些禁令不是完全有用,法西斯党的秘书阿希尔·斯塔拉切(Achille Starace)只好在1932年进一步禁止晚宴上的综艺秀以及跨年派对。这些活动一点都不“严肃”,人们还因此冷落了法西斯规定的年终纪念日(每年的10月29日)。斯特拉奇的论调与十七世纪加尔文主义者一样,他警告参加宴会的人,绝不可利用大众集会来放松,甚至在聚会后跳舞助兴——法西斯集会绝不会有舞蹈。[51]民众还是可以跳传统舞蹈,但只能在清醒状态下,在“健康”、“充满法西斯象征”的场合进行。[52]《法西斯青年报》提到:“举例来说,罗马人庆祝葡萄酒丰收时,绝不允许当中有野蛮人的活动。他们在欢喜庆祝丰收时,绝不会让色情、放纵的行为污染活动。”[53]

墨索里尼虚情假意地说,官方大型集会以外的庆典会耗费众人太多时间,让民众太劳累。[54]忠心的法西斯党员也感到疑惑,国家举办的集会活动不好吗?为什么民众还需要其他的庆典?希特勒与墨索里尼都夸大自己的成就,认为他们的大型集会产生的心理效果,并不亚于神明显灵。理论上,每个观众都应该全然地失去自我,沉醉在更大的共同体中,也就是国家。在意大利,法西斯领导者希望将所有民众熔为“一个有机的整体”,用法西斯的话来说,就是聚成一个同质的实体,而不只是个人的大集合。[55]希特勒也清楚表示,一定要将大众结合成单一组织,这样的转变对个人是非常有益的:“个人不再有任何专属的空间与权利……个人小确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我们国家社会党的聚会中,讲者和听众融为一体,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吗?”[56]

独裁者宣称大型集会能带来喜悦,不过他们却不让观众和游行者跟随自己的脉搏舞动。集会现场到处都是警察,活动只是照本宣科的流程,参加者都不是自愿的。诺特海姆(Northeim)的纳粹官员强硬地表示:“任何公民都不准待在家里。”[57]希特勒的传记作者约翰·托兰(John Toland)指出:"1934年参加纽伦堡大会的党员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名单几个月前就确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编号,搭乘的卡车、座位也都指定好了。纽伦堡周边的城市有一个大帐篷,每个人行军床的位置也指定好了。9月4日的典礼开始前,数千名党员不断排练,务求完美演出。”[58]纳粹上台之前的劳动节庆典,群众很容易失序,“四处游荡、唱歌演讲”,但1933年纳粹上台后的劳动节活动,“劳工们像在工厂里那样守纪律,自动排成队伍、行列、方阵,听从指挥号令,留意分格线的范围:一、二、三、四……”。[59]在意大利,“活动过程中,秩序与时间最为要紧,并依照墨索里尼抵达与离开火车站的时间详加规划”。[60]连观众的服装都有规定,绝不能穿得像去参加嘉年华一样,男人最好穿着代表法西斯的黑色衬衫。法西斯干部还下令,“典礼要简朴,气氛要严肃,绝不可以有铺张的宴会和招待会”。[61]

我们很难判断纳粹与意大利法西斯集会对个人的影响。回忆录并不可靠,法西斯集会的目击者经常避重就轻,不愿详谈参加时的感受。当时的媒体受到国家控制,它们的报道也不见得可靠,还可能偏往另一个极端,夸大群众的热情与数量。以1932年的法西斯集会为例,杂志《意大利人民》(Iv Popolo d'Italia)便发挥了它众所周知的夸大能力:

在高远处,空军中队紧密围成一个圈圈,像一顶皇冠一样,妆点着这次壮丽的集会。

观众目不转睛盯着空中操演的每个动作。飞机如雷鸣般的引擎声,与响亮的开场曲及法西斯歌曲融合在一起。威尼斯广场水泄不通。音乐和不断的“啊啦啦”(alala,法西斯口号,无意义)震耳欲聋。人们呼喊着领袖,激动不已……

群众不断增加,广场已经挤满,五万人叫着墨索里尼的名字,等待他出场……乐队弹奏起《青年》。旗帜飘扬。墨索里尼出场了……“领袖!领袖!”呼喊声随音乐的铿锵不断攀升。[62]

我们也不能相信《意志的胜利》。它所呈现的1934年纽伦堡大会,是经过精心剪辑的。导演里芬斯塔尔只想呈现引颈期盼的脸、赞叹的微笑——闷闷不乐的孩子和双腿酸痛的观众都消失了。

现有的零星资料指出,当法西斯大会的新鲜感消失时,观众与参与者也越来越不情愿投入。有位历史学家研究铁路票根后,发现某些参加集会的群众并非自动自发前来,而是听令搭火车到集会地点“充人数”。[63]另一位历史学家提到:“意大利的法西斯大会宛如集体仪式,不断重复一样的动作,有些人当然会觉得厌倦与不耐烦。”[64]1934年,媒体大肆报道佛罗伦萨的法西斯大型表演“18-BL”。军方特别派出一个空军中队、各旅士兵,还有五十台全新的法雅特18-BL卡车。整个活动却是个极大的失败,当时的评论家说,这个表演的结果是“让大众更讨厌这样的集会”。[65]同时,1933年德国纳粹的劳动节庆祝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