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祖、太宗(下)(第2/13页)

第二天又复接战,《实录》载:

甲子,敌犯镶红旗汛地,我军击却之,旋复来战。太宗文皇帝张黄盖,指挥将士布阵,敌望见悉退。太宗文皇帝谕诸将曰:"今夜敌兵必遁,我左翼四旗护军,可至右翼汛地排立;右翼四旗护军,及骑兵蒙古兵前锋兵,俱比翼排列,直抵海边,各固守汛地。敌兵有遁者,如百人则以百人追之;千人则以千人追之;如敌兵众多,则汝等协力追击,直抵塔山。"是夜初更,明兵沿海潜遁,我诸将各遵上命,由汛地邀截,奋击穷追,杀死及赴海死者不可胜计。

按:洪承畴所率八总兵,最得力者玉田总兵曹变蛟,屯乳峰山七营就是曹变蛟的队伍;其次为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可寄以厚望者,宁远总兵吴三桂、宣府总兵杨国柱。松山之败,始自杨国柱之中伏。杨为义州卫人,其侄杨振为本卫指挥,崇祯十二年,清太宗利用孔有德携来的大炮首攻松山时,巡抚方一藻议遣将救松山时,只有副总兵杨振自告奋勇,行至锦县以南十里吕洪山中伏,全军皆没,杨振被擒,令往松山说守将副总兵金国凤来降。到得离松山一里许,杨振南向而坐,告诉他的随从李禄说:"你到城里告诉金副总兵,务必坚守,援军马上就到了。"李禄到了城下,如言转达,金国凤防守益坚,清兵无功而还。杨振、李禄则皆被杀。

杨国柱阵亡之处,即杨振殉职之地;《明史》卷二百七十二《杨国柱传》:

国柱,崇祯九年为宣府总兵官,十一年冬,入卫畿辅,从总督卢象昇战贾庄,象昇败殁,国柱当坐罪。大学士刘宇亮、侍郎孙传庭皆言其身入重围,非临敌退却者比,乃充为事官,戴罪图功。十四年,祖大寿被困锦州,总督洪承畴率八大将往救,国柱先至松山,陷伏中。大清兵四面呼降,国柱太息语其下曰:"此吾兄子(按:指杨振)昔年殉难处也。吾独为降将军乎?"突围中矢,堕马卒。

据此可知《清太宗实录》所谓"明总兵八员,率兵犯我前锋汛地,我前锋军击败之"云云,不免夸张。事实上是救锦州时,杨国柱的兵先到,与其侄一样,在吕洪山中伏。独怪杨国柱既为锦州以北的义州卫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应该熟悉,且复有其侄的前车之鉴,而竟漫不经心,蹈其覆辙,此中真有天意在。

杨国柱之败,不独出师不利,大损士气;而笔架山积聚之失,军食堪虞,尤足以动摇军心。清太宗至此,乃改变战略:原来是见机行事,可战则战,不可战则退;由于旗开得胜,因而决心改采攻势。如前所引,将左翼(东面)四旗调至右翼,并自北而南比翼排列,直抵海边,目的是在断明军的归路。

《明史》卷二百七十二《曹变蛟传》:

(崇祯)十四年三月,(洪承畴)偕变蛟、(马)科、(白)广恩先后出关,合三桂、廷臣,凡……驻宁远。承畴主持重,而朝议以兵多饷艰,职方郎张若麒趣战。承畴念祖大寿被围久,乃议急救锦州……国柱战殁,以山西总兵李辅明代之。承畴命变蛟营松山之北、乳峰山之西,两山间列七营,环以长壕。俄闻我太宗文皇帝(按:《明史》为清人所修,故曰"我太宗文皇帝",以明非明成祖)亲临督阵,诸将大惧。及出战连败,饷道又绝,(王)朴先夜遁,通、科、广恩、辅明相继走,自杏山迤南沿海,东至塔山,为大清兵邀击,溺海死者无算。变蛟、廷臣闻败,驰至松山,与承畴固守。三桂、朴奔据杏山,越数日欲走还宁远,至高桥遇伏,大败,仅以身免。先后丧士卒凡五万三千七百余人。

我所引用的《明史》,系据乾隆四年殿本影印;上引文中,有一字之误,而关系甚大,即"东至塔山"之"东"字应为"西"字。叙战史最要紧的是,地理方位必须清楚。如王朴等夜遁,"东"至塔山,则为自投罗网。山海关在西面,想遁回关内,自然应该往西,往东就不可解了。

我在前面曾叙过锦州、松山等地的关系位置,这里需要再重叙一遍,以清眉目。按:自山海关至锦州,乃由西南往东北;由东北往西南,则锦州之南为松山,松山之南为杏山,杏山西南为高桥,高桥之南为塔山,塔山之南为连山(锦西),连山之南为宁远(兴城),即为吴三桂的防区。

当杨国柱败殁于锦县之南的吕洪山时,其他各军亦已到达松山附近;在王朴夜遁、吴三桂等相继逃走时,是由松山、杏山附近向西过高桥,至塔山附近为清军所拦截,此即清太宗绝其归路之计。王朴、吴三桂遇阻而退,还据杏山。及至第二次再逃,目的地是宁远,自然仍旧往西;而清军则已自塔山进至高桥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