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祖、太宗(下)

此时蓟辽总督已调洪承畴接充。此人在"贰臣"中,故事特多。清兵入关后,亲贵分道典兵,所向有功,实得力于洪承畴的策划。洪承畴久在西北、西南剿流寇,槃槃大才,竟为清所用;但亦以为清所用,乃得剿灭流寇,成其平生未竟之业。此中功罪是非,实在难说得很。

《贰臣传·洪承畴传》:

十二年授蓟辽总督。是年冬,我朝兵征明锦州及宁远,总兵金国凤拒战于宁远城北山冈,偕其二子,俱殁于阵。承畴疏言:"国凤前守松山,兵不满三千,卒保孤城,以事权专、号令一,而人心肃也。迨擢任大将,兵近万人,反致殒命,非其才力短,由营伍纷纭,人心不一也。自今设连营节制之法,凡遇警,守城及出战,唯总兵官号令是听,庶军心齐肃矣。"

这是先稳住阵脚,大举决战,则尚有待。自天命三年(万历四十六年)太祖以"七大恨告天"侵明以来,真正的会战,只有崇德六年(崇祯十四年)的松山之役。《贰臣传·洪承畴传》:

(崇祯)十三年,总兵祖大寿以锦州围困告急,承畴出山海关驻宁远,疏请调宣府、大同诸镇兵,俟俱集,合关内外兵十五万,又必刍粮足支一岁,乃可战可守。十四年三月,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各率兵至,与玉田总兵曹变蛟、蓟州总兵白广恩、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山海关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凡八大将,合兵十三万,马四万。朝议以兵多饷难,令职方郎中张若麒促战,乃进次松山。

按:前屯卫,今名前卫,北宁路出山海关第一个大站即是;下一大站为绥中,即中后所;又一大站兴城,即宁远。由山海关至锦州,宁远适当途程之半。宁远、锦州间有两城,一名杏山,杏山之北为松山,由此渡小凌河即为锦州。此外要隘有连山、塔山、高桥,都在北宁线上。连山即今锦西,高桥东北即塔山。洪承畴的八大将、十三万兵,即分布在这一带,而以小凌河南的松山为指挥所。《清史纪事本末》卷三:

(崇祯)十四年三月,清兵围锦州,城中蒙古兵内应,破其外城。夏五月,蓟辽总督洪承畴等,帅八总兵、师十三万赴援,屯宁远、锦州间;城守祖大寿遣卒自城中逸出传语,以车营逼敌,毋轻战。承畴持重不发,而朝旨趋战,遂进兵,阵于松山之北。

按:洪承畴疏请调兵十五万,积粮一足岁,乃可战可守,此为与祖大寿商定的战略。自孙承宗、袁崇焕以来,都是这一战略,即以大凌河为界限,巩固锦州至山海关的阵地,稳扎稳打;因为清兵人众马多,粮草补给颇成问题,利于速战,故须以静制动,以拙限速,以重压轻。至清兵师老马疲,锐气渐消,开始撤退时,即为大举反攻的时机。与清军相争而定胜负者,在稳、在久、在耐得住。至于战术方面,清兵人各二马或三马;明军十三万,马只四万匹,利于守而不利于攻。防守之道,针对骑兵而用车营,即营地以大车为防御工事,限制马足,车后伏弓箭手,敌骑迫近时,发矢射人射马。车营可以移动,逐渐推进,步步为营,既守亦攻,故曰:"以车营逼敌。"

松山之战,在清朝实际上是被迫应战。其时清军围锦州,系更番轮代。崇德六年八月,由多尔衮代济尔哈朗,而明军八总兵所属部队都已到齐。太宗患"鼻衄",本不宜行军,但强敌当前,既有坚忍不拔的祖大寿,又有在西北剿匪、威名素著的洪承畴,此战关乎兴废,乃抱病启程渡辽河。据《实录》载:"鼻衄不止,承以碗,行三日方止。"将至锦州时,先令多尔衮在高桥安营,以便进驻。多尔衮恐有失,请太宗驻驾松山、杏山间,实已绕出敌后。观乎《实录》中记载太宗之言,一则曰"不来,切勿轻动",再则曰"近则迎击之,倘敌兵尚远,先往迎战,贻累于众,即与败无异",可知完全是采取守势。如果不是朝臣奉旨促战,相持之下,吃亏的应该是清军。

洪承畴布阵的情况,据《太宗实录》载:

是时敌人于松山城北乳峰山冈结塞,其步兵于乳峰山、松山之间掘壕立七营。其骑兵列于松山东西北三面,合步骑共号十三万。其领兵总督洪承畴、巡抚邱民仰、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李辅明、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及副将以下共二百余员。癸亥,明总兵八员,率兵犯我前锋汛地,我前锋军击败之,又合镶蓝旗护军追击至塔山,获笔架山积粟十二堆。

据《全辽志》,乳峰山在锦州西南七十里,中峰如盖,东西十二麓,拱城(按:指松山城)北向,凭山拒守,复以骑兵列阵于松山东、西、北三面,则当面之敌,不过南面高桥的清军,众寡之势判然,但运动不便,亦以固守为宜;不意出战失利,失去积聚。所谓笔架山,实在是两个岛:笔架山有大小两座,对峙海中,潮退有石如桥,一广八丈,长四里许;一广三丈,长三里许。这跟觉华岛是一样的情形,由海道运粮至此,卸载两岛。其地在高桥与锦西之间的塔山之南,以地形、位置而言,当即是今之葫芦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