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4页)

「對!」王直附議,「不必提復儲,而其意自見。」

「是。我遵從兩公的卓見。」

於是,第二天上午,于謙便即出奏,將奏稿抄送王、胡二人,他們接踵上言。但三道奏疏,都如石沉大海,毫無影響。而外間已有傳言,說謹身殿大學士王文與太監王誠,已奏明太后,迎立襄王世子。宣召親王所用的「金符」,已由尚寶司送交仁壽宮了。

但亦僅是有此傳聞,禁中事秘,無從證實;甚至景泰帝是否已病得不可視朝,亦是傳說不一。不過到了十二月廿八,明發上諭,停止景泰八年元旦朝賀,終於證實聖躬不豫,而且病勢似乎不輕。

第三天便是景泰八年元旦,雖停朝賀,不過百官都到左順門去問安。如是十天之久,都由興安出來答一句:「皇上安好。」到了第十一天,興安的答覆不同了:「你們都是朝廷的大臣,不能為社稷定大計,光是來問問安嗎?」

這是一種強烈的暗示。左都御史蕭維禎回到都察院,召集十三道御史會議。「今天興安的話,」他問,「你們聽出來甚麼弦外之音沒有?」

「怎麼聽不出?無非儲位國之大本,社稷大計,莫要於建儲。」

「對,諸君皆有言責,請各自回去具疏。我知會內閣,明天在朝房集議。」

於是正月十二那天,內閣與都察院在朝房會議。蕭維禎將預備好的一個奏稿,交大學士陳循、高穀、王文以及戶部尚書蕭鎡、太常寺卿商輅等五閣臣傳閱。

「各位閣老,朝廷柱石,請發抒讜論。」

「光說『早建元良』,不夠明顯。」高穀首先發言,「應該明白奏請,復沂王的儲位。」

沒有人響應高穀的主張,蕭維禎便逐一請問:「陳閣老意下為何?」

陳循知道王文有異見,沉默不答。在他旁邊的蕭鎡正要開口,發現太監舒良出現,便停了下來。

「諸公都在此,很好!」舒良說道,「皇上命我傳旨:今年南郊大典,躬親行禮,自今日起宿於齋宮。」

這個訊息,頗出人意外。原以為南郊合祀天地,禮儀繁重,臥疾在床的景泰帝,會特遣重臣代為行禮,不道竟親自舉行,而且照定制,大祀齋戒三日,景泰帝宿於南郊「大祀殿」的齋宮,醫藥照料不便,是不是意味著病情根本不重。

因此,蕭鎡重新考慮他對建儲的態度,原來他是贊成由沂王復位的,此時想到景泰帝可能還有好幾年的日子,後患不能不防,遂即改口說道:「既退不可再。」

這是首先出現的異議。王文掌握住機會,大聲說道:「現在,我們只請建東宮好了!誰知道深宮屬意何人?」

這一下提醒了蕭維禎:「奏稿上我要換一個字,『早建元良』易為『早擇元良』。」他舉筆改完,端起圍腰的犀帶,得意地笑道,「我的帶子也要換了。」

本來大家在無形中有一個共識,不建東宮則已,要建必屬於沂王。蕭維禎由於蕭鎡與王文的啟示,將「建」字換成「擇」字,便讓景泰帝有了裁量的餘地,但亦並不像蕭鎡那樣明顯排除沂王,所以將來不管結果如何,他都可成擁立之功,二品犀帶便能換成一品玉帶了。

奏疏定稿,聯名同上。景泰帝自齋宮傳旨:定正月十七日御朝再議──齋戒三日,正月十五大祀,十六回宮,需要休息,所以定在十七御朝。

※※※

景泰帝力疾將事,原是為了安定人心。但頭目暈眩,舉步維艱,實在無法親行「迎神,欽福受胙,送神」每次四拜的大禮,因而召興安計議,是召內閣首輔陳循,還是德高望重的王直,代為行禮?

「原是為了示人以聖躬無恙。」興安低聲回奏,「這一來,豈不是又會搖動人心?」

「可是──」

「老奴明白。」興安的聲音更低了,「不如就從扈駕的武臣中,就近挑一個,代為行禮,不必聲張。」

「喔,有哪些人在這裏?」

興安舉了幾個人,景泰帝挑中了武清侯、太子太師、團營提督兼總兵官石亨,因為他的資望最高。

於是將石亨宣召至御榻,跪而受命。「石亨,」景泰帝說,「十五那天,你代我行禮。」

石亨受寵若驚,響亮地答一聲:「是。」

「聲音輕一點!」興安在一旁叮囑。

「石亨,」景泰帝又說,「這件事,你不必跟人說,事後亦不必聲張。」

「是。」

石亨退了出來,一個人默默地盤算了好一會,命小校將宿衛的前府右都督、英國公張輔的幼弟張軏請了來。匆匆數語,相偕進城,密訪曹吉祥,計議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