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长城上的希望之门(第4/11页)

欢迎进入中国艺术市场。从另一方面说,它如同一场化装舞会。人们知道它,却对它的来历和跳舞者一无所知。中国艺术市场如此复杂,如此妙趣横生,以至于2013年,《纽约时报》派出明星记者团队,包括本书前面引用过的两人(均常驻中国),研究写出了3篇系列文章,题为《竞拍文化》。文章汇集了大量主要新闻报道、专业图表、录像和数据分析,描述了一个不久前没有真正艺术市场,并将其视为意识形态禁区的国家,如何赢得了世界声誉。2003年至2012年,中国国内的文物艺术品拍卖收益飙升了9倍。2012年,艺术品拍卖额达到了89亿美元,超过了当年美国的81亿美元(尽管2012年以后,中国的前述拍卖收益经历了下调)。中国大陆不仅出现了350家文物艺术品拍卖企业,收藏也成了一种社会时尚。2013年,电视上出现了20个“真人秀”节目,“提供收藏建议和文物鉴定。午夜电视导购节目,则极力推销知名大师学生的创作作品,信誓旦旦地称以2500美元购入,转手便可大赚一把。广告宣称,今天购买的观众,能立刻获得10万美元的收益”。

如《纽约时报》研究团队报告,由于对中国股市不信任,以及中国大陆房地产增长减速,艺术品已演变成某种形式的储备货币。从更阴暗的一面讲,有人把博物馆被盗以及被盗掘文物的非法贸易现状,归罪于艺术市场。同时,艺术品市场,还使中国悠久的送礼文化产生了新的扭曲。当地狡猾企业家,似乎找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来“洗掉”贿赂的罪名。消息灵通的香港英文报纸《南华早报》,对此运作方式给予了令人信服的描述:“那种做法远比火箭科技简单。某位商人向某位官员送一幅画,他的亲戚送去拍卖。商人高价买回那幅画,官员把现金收入囊中。与交付整箱贿金相比,此举几乎不留任何行贿证据。”如此,拍卖企业作为洗钱工具成倍增长。

如美国镀金时代一样,相互竞争的暴发户们,也与反复无常的竞价脱不了干系。2012年,常驻巴黎的市场分析师苏伦·梅丽仙写道:“使中国新贵为之疯狂的两个准则,恰巧是宫廷收藏和流传有序。新贵更喜欢购买具有宫廷光环的东西,购买那些具有20世纪伟大收藏标签的东西,那样更显得光彩夺目。更重要的是,17世纪末至18世纪末的瓷器,具有色彩亮丽的装饰,使中国的亿万富翁为之倾倒。”

然而,如《纽约时报》研究团队断定,那种表面上对文化事物的尊敬,已成为造假者的意外收获:“中国的艺术家都有过临摹中国古代大师的训练。他们按照惯例,制作绘画和其他文物的高质量复制品,比如瓷器、玉器……对于四处蔓延的造假,很难找到比中国更易于繁殖的温床了。”中国一直具有尊重复制的传统。通常,艺术学校的学生们复制各类古典艺术代表作。同时,盗用商标制品、盗版电影、书籍等活动,也一直屡禁不止。王雁南是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该公司是中国大陆最有道德原则的主要拍卖公司。王雁南说:“造假是目前面临的挑战……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首要的问题是东西是不是赝品。”

在此,我们再聊一聊其他话题。2012年,参加伦敦亚洲周研讨会期间,我们抽时间去了一趟大英博物馆,观看那里的明星展品:珀西瓦尔·大卫德爵士收藏的中国瓷器。它们被认为是西方同类藏品中的顶级。那批收藏共有1700件,曾长期藏于爵士本人位于布鲁姆伯利区的大楼。2009年,它们在大英博物馆一个特别展厅中重新展出。那些瓷器确实属于无瑕的标本,熠熠生辉。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一群群的年轻中国观众。他们许多人用智能手机拍摄其中的精品。返回研讨会后,我们向一位朋友提及那种值得赞美的艺术兴趣。“那当然了,”朋友刚从苏富比拍卖行的中国艺术部退休,她笑着说,“回国后,他们会把照片送给密友,那些人会制作复制品,供应中国本土喧闹非凡的艺术市场。”大卫德爵士曾继承了从中国贸易中获得的财富,他本人也最精于讨价还价。我们想象,假如大卫德爵士在天有灵,他会露出一脸宽容的微笑。

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中国可销售的拍卖标的,不仅极有可能有假,即便是竞拍落槌价,也常常属于华而不实。中国拍卖行业协会曾发布过2010年至2012年中国大陆拍卖市场研究,断言在成交价超过150万美元的艺术品拍卖中(占据了市场主要的份额),约有一半交易最终没有完成,原因是买家未能付款。然而,那些未完成交易额,仍照例加入了公布的销售总额,促成了中国拍卖收入的虚高(2012年,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总额高歌猛进,即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例子)。有时候,赖账者只是缺少资金。其他时候,竞拍人实际上是某位收藏家的代理。那位收藏家不是拒绝接受成交价,就是拒绝出售拍品。也有其他例子,把拒绝付款当成一种抗议形式(尤其对中国大陆之外举办的拍卖),拒绝付款的理由,通常是某件宫廷珍宝属于遭受非法掠夺的中国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