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国人和犹太人,1700—1871(第4/14页)

男 爵:我对我的行为感到惭愧。我发现你的一切让我充满喜悦。假如犹太人都像你一样,那是多么值得敬重。

旅行者:假如基督徒都具有你的品质,那是多么值得赞美。

(落幕)

正如一位德国文学研究者所认为的那样,这位旅行者是德国文学中第一位有教养的犹太人,确实,这位犹太人依然承受着羞辱和限制,但是他在他的德国创造者看来应该得到平等的对待。准确说来是三十年后的1779年,在戏剧《智者纳旦》中,莱辛把犹太人法律和社会压迫的主题上升到更高的认知水平。这部戏剧是高贵的哲学诗篇,突出了德国启蒙运动对人性的憧憬。在第三幕著名的戒指寓言中,莱辛激发了普遍的宗教宽容的理想。莱辛指出:无关宗教的差异,所有的民族在所有的时刻都产生了优秀的人物。潜藏于人心之中的邪恶来源于自恋和民族偏执。只有通过爱他者来实现内心内在的转型,才能够最终改变人类仇恨的倾向。换句话说,莱辛的呼吁不是号召德国人去争论,通过立法去改变自身,而是建立道德的正派感。通过采用文学教育的方法,莱辛希望改变心灵和意识,这体现了德国启蒙思想家更为谨慎的方法。他们相信,在社会条件没有革命性改变的情况下,意识的变化可能是有效果的。

在社会没有破坏性或剧烈变化的情况下,希望心灵的根本变化没有得到实现。莱辛及其同时代的启蒙分子无疑为更大的宽容和对宗教差异的尊重准备了道路,并且事实也证明了,德国犹太人的困境被越来越多有教养的人们所承认,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严肃地伸出援助之手,将犹太人融合到德国人的生活和文化当中。1788年,在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中扮演夏洛克的演员,在开场白中对大多数是柏林犹太人的观众解释说:犹太人享有极好的尊重,不应该受到其角色不得不表达的观点的侵害,这确实是一个进步的标志。通过分享文化的兴趣、通婚和改宗,犹太人开始与德国人建立更为紧密的社会关系。门德尔松的六个孩子就是范例。他的两个大儿子约瑟夫(1777—1848)和亚伯拉罕(1776—1835)保留了犹太人的身份,建立了银行,最小的儿子纳坦(1782—1852)皈依了路德宗,成为了政府官员;他的大女儿多萝西· 门德尔松· 法伊特(1764—1839)过着最有趣的生活,她结过两次婚,皈依了新教,作为文人雅士和公共人物聚会的主人,她十分出名。最小的女儿亨丽埃特(1774—1831)为巴黎的女孩子开办了寄宿学校,对社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她在学校主持了一个沙龙,吸引了施特尔夫人、本雅明· 贡斯当、作曲家加斯帕尔· 斯蓬蒂尼这样的人物。三女儿蕾莎(1767—1831)保留了犹太人的身份,看上去过着相对平稳的生活。

多萝西· 门德尔松在18世纪80年代在柏林主持了一个沙龙,吸引了一批德国作家、犹太商人的夫人和女儿,她嫁给了犹太银行家西蒙· 法伊特,并生有两个孩子。1795年,在亨丽埃特· 赫茨主持的沙龙里,她遇上了充满激情的浪漫主义诗人弗里德里希· 施莱格尔,疯狂地陷入了情网,她公开上演的风流韵事成为传遍柏林的丑闻,也为写作两部公众注目的小说——施莱格尔的《卢辛德》(1799)和多萝西同样撩人的《佛罗伦萨人》(1801)——提供了充足的素材。多萝西皈依新教,是为了使自己与施莱格尔的关系“合法化”,后来她跟着施莱格尔去了维也纳,他们两人在那里皈依了罗马天主教。马库斯· 赫茨博士的夫人亨丽埃特· 赫茨是伊曼纽尔· 康德的朋友和通信者,是另一位杰出的犹太女性。在她周围聚集了一大群柏林名流,他们蜂拥在她的沙龙里,欣赏着她的智慧和美貌。神学家弗里德里希· 施莱尔马赫将她视为“灵魂的伴侣”,弗里德里希· 尼科莱为她的美丽和聪慧大唱赞歌。

然而,对其同时代人产生最大吸引力的是拉赫尔· 莱温(1771—1832),她与其自身犹太性的斗争,为我们认识犹太人与德国人的关系提供了最深刻的洞见。拉赫尔· 莱温是犹太银行家的女儿,相貌平平,但是充满了聪慧和优雅,承受着犹太人和妇女的双重禁忌,从未完全能够解决这两者的差异。数十年来,德国最杰出的名流——来自不同社会等级和宗教信仰的男男女女——出席她在猎人街小阁楼房间举办的文学晚会。当然,出席这些文学晚会的有她的犹太朋友,包括摩西· 门德尔松和亨丽埃特· 赫茨的儿子和女儿,以及一些有趣的客人、政治家,他们当中有威廉· 洪堡和亚历山大· 洪堡、诗人弗里德里希· 施莱格尔、路德维希· 蒂克、阿达尔贝特· 冯· 沙米索、克莱门斯· 冯· 布伦塔诺,后来还有年轻的海因里希· 海涅。拉赫尔· 莱温像对自己又一个儿子一样培养海涅,海涅称她是宇宙中精神最丰富的女性。出席她的文学晚会的还有政府官员,比如弗里德里希· 根茨、瑞典大使古斯塔夫· 冯· 布林克曼,甚至还有大帝的侄子霍亨索伦家族的路易· 斐迪南王子。然而,拉赫尔真正与自己犹太人身份的内心斗争发生在她孤独之时,发生在她广泛的通信中。这些信记录了她和自己犹太人身份漫长和悲剧的斗争。一方面她要“铲除”自己身上的这一身份,即使它意味着完全的连根拔除。但是另一方面,她一再地遭遇这一身份,直到她最终皈依基督教,嫁给了普鲁士的一位外交官之时,她似乎再次在精神上确认了它,因为她已经厌倦了不断徒劳地想使自己合法化为真正的德国人。